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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拉在晨光中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她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

    希恩就跪在她的床边，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低垂着头，只有眼睛向上看着她——那种眼神让莱拉想起森林里被捕兽夹困住的小鹿，充满无声的忍耐。

    "天啊……你在这里多久了？"莱拉按住狂跳的心脏，丝质睡衣被冷汗微微浸湿。

    希恩没有回答。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身上，莱拉这才注意到他仍然穿着昨晚那件过大的亚麻衣服，领口滑落，露出半个瘦削的肩膀。

    他的黑发还带着些许湿润，有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莱拉掀开被子下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不需要这样……不需要跪着。"

    希恩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但身体纹丝不动，仿佛已经与地板融为一体。

    莱拉注意到他的膝盖压在木地板上，没有垫任何东西。

    "起来。"她伸手想扶他，却在即将碰到他手臂时停住了。

    希恩的身体明显绷紧了，睫毛快速颤动了几下。

    莱拉收回手，转而指向房门："去诊室等我，我需要给你换药。"

    希恩缓慢地站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械玩偶。

    莱拉注意到他起身时轻微摇晃了一下，可能因为跪了太久血液循环不畅。

    但他很快稳住身体，安静地走向门口，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等希恩离开后，莱拉才长舒一口气，迅速换上日常穿的墨绿色长裙和白围裙。

    她习惯性地整理床铺，手指拂过枕头时，突然想到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可能整夜都在黑暗中注视着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诊室里，希恩站在墙角，双手垂在身侧。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那些伤痕在明亮的光线下更加触目惊心。

    "躺到床上去。"莱拉指了指检查床，同时从药柜取出消毒药水和纱布。

    希恩顺从地躺下，双手放在腹部，眼睛盯着天花板。莱拉推着器械车走近，酒精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在两人之间弥漫。

    "我需要检查你身上所有的伤口。"莱拉尽量用专业的口吻说，"所以……你得脱掉衣服。"

    希恩的眼睛眨了一下，随即开始解衣扣。他的手指细长但关节突出，动作机械而精准，就像完成一项训练过无数次的任务。亚麻衣服滑落，露出布满伤痕的身体——比昨晚在浴室灯光下看到的更加惨不忍睹。

    莱拉强迫自己专注于伤口而不是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她戴上手套，开始检查最严重的几处伤——锁骨附近的鞭痕已经发炎，脚踝的镣铐勒伤深可见rou，背部的大片烙印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红色。

    "这会有点疼。"莱拉用镊子夹起浸满消毒液的棉球，轻轻擦拭锁骨处的伤口。

    希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肌rou都没有绷紧。但莱拉注意到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变得又浅又快。当冰凉的药水接触到腹部一道新鲜的刀伤时，希恩的下腹突然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莱拉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脸颊发烫。希恩的身体有了明显的生理反应，在瘦弱的躯体上显得格外突兀——形状优美但带着几处细小的咬痕，尺寸与这个营养不良的少年不成比例地成熟。

    "格罗特说的&039;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039;……"那个奴隶贩子猥琐的笑容突然浮现在莱拉脑海中。她猛地摇头甩开这个念头，继续专注于上药，但耳尖已经红得发烫。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只是神经反射。"莱拉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干涩，"不用在意。"

    希恩依然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但莱拉注意到他的指尖在轻微颤抖，胸口起伏的节奏也变得紊乱。

    当检查到背部时，莱拉发现了更多奇怪的伤痕——有几处排列得过于整齐，像是刻意为之的切割；右肩胛骨下方的皮肤有一块不自然的凹陷，像是被挖走过什么；而那个羽翼状的蓝色印记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不像是普通胎记。

    "这些是怎么造成的？"莱拉忍不住问道，手指悬在蓝色印记上方不敢触碰。

    一如既往的沉默。莱拉叹了口气，继续完成包扎工作。整个过程中，希恩就像一具没有知觉的人偶，只有偶尔的颤抖和生理反应证明他还活着。

    "好了。"最后莱拉帮希恩披上一件干净的病号服，"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

    她转身收拾器械时，金属碰撞声突然响起。莱拉回头，看见希恩已经跪在了地板上，双手捧着那条锁链递给她——那是昨晚她因担心而给他戴上的，只是象征性地扣在手腕上，长度足够在屋内自由活动。

    "你……"莱拉喉咙发紧，"你想戴着它？"

    希恩低头看着锁链，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这个动作让莱拉突然明白——他不是想戴着它，而是认为这是自己应该有的状态。就像野兽被关得太久，即使笼门打开也不敢踏出一步。

    莱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锁链。但她只是将它松松地绕在希恩手腕上，没有真正锁紧。"这样行吗？"她轻声问。

    希恩的目光在锁链和莱拉脸上来回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是莱拉第一次看到他对外界做出反应，哪怕如此微小。

    厨房里，莱拉准备了简单的早餐——燕麦粥、蜂蜜和新鲜面包。她将食物摆在桌上，转身看见希恩站在门口，眼神落在食物上却不敢靠近。

    "过来吃吧。"莱拉招手。

    希恩缓步走近，却在距离桌子两步远的地方跪下，低头等待。莱拉这才意识到他可能从未被允许与主人同桌吃饭。

    "不，在这里你可以坐着吃。"莱拉拉开椅子。

    希恩抬头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莱拉，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缓慢地站起来，动作僵硬地坐到椅子边缘，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受罚。

    莱拉将一碗燕麦粥推到他面前，放上勺子。希恩盯着餐具看了几秒，然后直接用手去抓粥——他的手指刚碰到热粥就瑟缩了一下，但立刻又伸出去，仿佛疼痛只是需要忍耐的另一个日常。

    "等等！"莱拉抓住他的手腕，"要用勺子。"

    希恩僵住了，灰蓝色的眼睛睁大，盯着莱拉抓着他的手。莱拉连忙松开，但为时已晚——希恩的呼吸变得急促，肩膀紧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防御姿态。

    "对不起，我不该突然碰你。"莱拉后退一步，"我只是想教你用勺子。"

    她慢慢拿起勺子，示范如何舀起粥。希恩的紧张稍有缓解，但眼神依然警惕。当莱拉将盛满粥的勺子递到他嘴边时，希恩明显愣住了。

    "张嘴。"莱拉轻声说。

    希恩迟疑地张开嘴，让莱拉将粥送进去。他的嘴唇干裂但形状优美，在接触到温热食物时轻微颤抖。莱拉注意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睫毛快速眨动——这是她看到的第一个接近享受的表情。

    "好吃吗？"莱拉问，又舀了一勺。

    希恩没有回答，但当第二勺靠近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个等待投喂的雏鸟。莱拉的心揪了一下，继续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有时希恩会因吞咽不及而让粥从嘴角溢出，他就立刻变得僵硬，像是等待着惩罚。但莱拉只是用毛巾轻轻擦掉，然后继续喂食。

    吃到一半时，希恩突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莱拉手中的勺子。他的指尖冰凉，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

    "你想自己试试？"莱拉松开手。

    希恩握住勺子，笨拙地尝试舀粥。他的手腕因长期戴镣铐而显得无力，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他放弃了，将勺子放回莱拉手中，眼神中闪过一丝挫败。

    "没关系，慢慢来。"莱拉继续喂他，"你会学会的。"

    当最后一口粥吃完，希恩的目光落在面包上。莱拉微笑着掰下一小块，沾了蜂蜜递给他。希恩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莱拉的手掌，立刻像触电般缩回。但这次他没有表现出惊恐，只是快速眨了眨眼。

    蜂蜜顺着希恩的手指流下，他下意识地舔了舔，灰蓝色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这是莱拉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出现类似愉悦的光芒，转瞬即逝但真实存在。

    "喜欢甜食？"莱拉忍不住微笑，又递给他一块。

    希恩接过面包，这次没有躲避与莱拉的手指接触。他小口咬着面包，嘴角沾了一点蜂蜜。莱拉伸手想帮他擦掉，但想到他对触碰的敏感，改为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希恩茫然地看着她。莱拉拿起小镜子给他看。希恩看到镜中的自己时明显愣住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模样。他慢慢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蜂蜜，动作笨拙但认真。

    阳光透过厨房窗户照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锁链在希恩手腕上闪着微光。莱拉看着他低头舔手指上残留蜂蜜的样子，突然想起曾在森林里喂食一只受伤的狐狸——那种小心翼翼的信任，那种随时准备逃走的警惕，如此相似。

    "希恩，"莱拉轻声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试着把这里当成家。"

    希恩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晨光。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坐着，锁链随着呼吸轻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