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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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宸那句輕飄飄的話,像一盆冰水,澆熄了所有的火焰。林景言的拳頭鬆開了,他看著地上的傅皓宇,最後還是上前一步,將他半扶半抱地拉了起來,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扶著他轉身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哦?傢伙們都到齊了嘛。」 一個輕佻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傅皓宇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甚至還換了衣服,他靠在牆邊,臉上掛著他那招牌式的燦爛笑容,彷彿剛才被觸手凌辱的人不是他。他邊說邊走下來,身後跟著臉色陰沉的林景言。 「老師,你這房子還真熱鬧,就是有點愛欺負人。」 傅皓宇的視線直勾勾地看著蕭霧,話雖然是對李宸說,但矛頭卻指向分明。他走到我身邊,很自然地拿起桌上一顆葡萄剝好,遞到我的嘴邊,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小聲的問李宸:「你給他喝了什麼?他好像都忘了。」 我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貼著李宸的耳邊說的,但這間別墅的寂靜卻讓這句問話顯得格外清晰。傅皓宇遞葡萄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秒,隨即又恢復了自然,臉上的笑容甚至更深了些,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 「忘了?是比較好。」 李宸沒有回頭看傅皓宇,他的聲音同樣低沉,只有我能聽見。他側過臉,溫熱的手指輕輕擦過我的嘴角,動作親暱,眼神卻像結了冰的湖面,不起半點漣漪。 「一些能讓他情緒穩定的鎮靜劑而已,帶來不好回憶的東西,忘記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對妳,對孩子都好。」 他說完,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視線卻越過我的肩膀,淡淡地掃過傅皓宇和林景言,像是在審視兩件歸屬於他的所有物。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從庭院的方向快步跑來,他的表情緊張,連呼吸都有些紊亂,顯然是急著趕來報信。他在離客廳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彎腰扶著膝蓋,氣喘吁吁地抬頭。 「不好了!李先生!凌……凌晏先生來了!」 這個名字像一顆炸彈,瞬間在死寂的空氣中引爆。傅皓宇臉上那層完美的笑容面具瞬間碎裂,他猛地轉向那名下屬,眼神銳利如刀。林景言的身體也瞬間緊繃,下意識地往我身前站了一步。 「他帶了多少人?」 李宸的聲音冷了下來,他放下水杯,剛才那副置身事外的悠閒盡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浸入骨髓的寒意。他直視著那名下屬,眼神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他一個人。」部下說道。 「一個人。」這三個字讓客廳裡的空氣瞬間凝固,比他帶千軍萬馬殺到還要令人膽寒。傅皓宇和林景言的臉色都變了,那不是面對敵人的警戒,而是一種面對無法理解之存在的深層恐懼。 「他倒是很看得起我們。」 李宸冷笑一聲,那笑容裡沒有一絲暖意。他站直身體,整理了一下領口,那種鎮定自若的姿態,反而比任何慌亂的行動都更顯得風雨欲來。他轉過頭,看向我,眼神深沉得像一團旋渦。 「妳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要去。」 他的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命令。接著,他朝傅皓宇和林景言遞了一個眼神,兩人立刻心領神會,一左一右地朝大門移動,擺出了迎擊的姿態。整個別墅的保鑣也在此時迅速集結,氣氛肅殺。 「我去會會他。看看這位北區的王,到底想耍什麼把戲。」 李宸最後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這一切亂局的根源,還是在我身上。隨後,他轉身,帶著一群人,朝大門方向走去,迎接那位獨自前來的不速之客。 大門敞開,凌晏的身影就站在門口,他沒有穿一身招牌的黑,反而是一套淺灰色的西裝,卻比任何黑色都更顯得陙沉。他的目光掃過李宸,越過那些持槍的保鑣,精準地鎖定在客廳裡的我身上。 「把諾諾還給我。」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足以讓空氣為之凍結的怒意。這不是商量,而是最後的通牒。李宸擋在他的身前,臉上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彷彿在欣賞一場有趣的戲碼。 「凌晏先生,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這裡沒有人叫諾諾,只有我孩子的母親。」 李宸的語氣輕緩,卻字字針鋒相對。他刻意加重了「孩子」和「母親」兩個詞,像是在炫耀一件屬於他的戰利品。凌晏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危險,他甚至沒看李宸,只是直勾勾地望著我。 「你的意思是,你要親手挖出她懷裡那顆心,還給我?」 凌晏的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他一步步逼近,氣勢完全壓過了眼前的李宸和所有保鑣。 我的話讓凌晏前進的腳步停住了。他那種幾乎要將人吞噬的暴虐氣息,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停滯。他緩緩轉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我的臉上,而不是我身後的某個幻影。 「哦?這是我聽過,最大膽的一句問話。」 凌晏的聲音低沉下來,原本的怒火像是被更深沉的東西覆蓋了。他竟然真的笑了起來,那笑容很短暫,卻像是在黑夜中劃亮的一根火柴,危險而又詭異。 「我當然有別的事。畢竟,我可不希望我的東西身上,留著別人的髒東西。」 他的意識飄向了我微隆的小腹,眼神變得更加幽暗。站在他面前的李宸臉色瞬間鐵青,握緊的拳頭髮出咯吱的聲響,剛要開口,凌晏卻再次搶先一步。 「李教授,你應該不會天真到以為,我會讓一個帶著楚冥修種子的女人,平平安安地生下來吧?」 「你知道是他的,那他是不是知道了??」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的話音未落,凌晏就笑出聲來,那笑聲裡滿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嘲諷,像是在聽一個極其幼稚的笑話。他伸出一根手指,遙遙地指向李宸,眼神卻始終鎖定著我。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楚冥修什麼時候不知道過?他只是……不在乎。」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將我澆得徹骨寒冷。凌晏語氣輕描淡寫,卻揭開了一個血淋淋的事實。李宸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那種精心維持的鎮定徹底崩潰。 「他不在乎?怎麼可能!他明明……」 「他明明」什麼,李宸沒說下去,因為凌晏的目光已經轉移到了他身上,那眼神不再視他為對手,而是像在看一個一無所有的可憐蟲。 「李教授,你以為你手裡握著的是什麼?是王牌嗎?不,你從一開始,拿到的就只是一個棄子而已。一個連下棋人自己都懶得回頭看一眼的棄子。」 「我自己會生,不用你們擔心。」我賭氣的大喊。 我的喊聲在劍拔弩張的庭院裡顯得格外尖銳,甚至有點破音。空氣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連風都停了。凌晏和李宸的目光同時聚焦在我身上,一個是帶著玩味的審視,另一個則是難以置信的錯愕。 「呵。」 凌晏先笑了起來,他低頭,用一種誇張的姿態緩緩鼓掌,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格外刺耳。他抬起頭,眼底的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是一片冰冷的荒原。 「真是……非常精彩的台詞。我差點就要信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繞過僵在原地的李宸,徑直朝我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他沒有靠近,只是停在一個安全的距離,輕聲說道。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要怎麼『自己』生?用李教授這裡的藥物,讓你腹中那個不屬於他的孽種,安穩地長大嗎?還是說,你以為……楚冥修會放過這個孩子?」 「我??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那句帶著哭腔的「不知道怎麼辦」,徹底擊碎了場中最後一絲偽裝的堅強。凌晏臉上的嘲諷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憐憫的冰冷。他看著我,就像在看一件早已被玩壞、卻又不肯放手的玩具。 「不知道?妳當然不知道。」 他終於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轉而投向一旁臉色煞白的李宸,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妳從來就沒有選擇的權利,不是嗎?從這顆心被放進妳身體裡的那一刻起,妳的每一個念頭,每一次心跳,都不屬於妳自己。」 李宸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凌晏再次看向我,這次的目光裡,帶著一絲誘惑,像魔鬼的低語。 「那個系統……妳現在,還叫得動他嗎?叫他出來看看,看看妳現在有多狼狽。或者,妳想自己一個人,扛下所有後果?」 「那怎麼辦??」 我的聲音很輕,帶著最後一絲無力的顫抖,卻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現場的僵持。凌晏笑了,那笑容裡沒有溫度,只有一種終於等到時機的滿足。 「現在才問怎麼辦?不過,也還不晚。」 他不再看我,反而轉向李宸,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討論午餐的菜單,但說出的每個字都淬著劇毒。 「李教授,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不是個廢物的機會。動手,把那個東西拿出來。當著我的面。」 李宸的瞳孔猛地收縮,臉上血色盡失。「不行!妳懷孕了,這樣會死的!」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是對著我,滿是恐慌。 「你看,他還在幻想着能控制妳。」 凌晏完全無視李宸的嘶吼,他走到我面前,微微彎腰,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選擇吧,是讓他動手,還是……讓我親手來?我可比他,手穩多了。」 凌晏的話音在空氣中迴盪,那輕柔的語氣卻比任何利刃都更加冰冷刺骨。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卻撞進了一個溫暖而僵硬的懷抱。是李宸,他用身體擋在了我和凌晏之間,像一道最後的防線。 「你休想。」 李宸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我,那種混合著恐慌、偏執與一絲哀求的複雜情緒,幾乎要將我吞噬。 「諾諾,別聽他的。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更不會……傷害我們的孩子。」 凌晏看著這幕,像是看到了最有趣的戲碼,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嘴角的弧度愈發冰冷。 「我們的孩子?李教授,你是不是忘了,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又或者,你忘了自己是在跟誰說話?」 他不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只是輕輕抬了抬手,別墅大門外,數道黑影迅速悄無聲息地包圍了整個庭院。空氣中的殺氣濃郁得幾乎要凝成實質。 「我給你三秒鐘時間考慮。是自己讓開,還是讓我……連你一起清理掉?」 「你拿去吧,我也不想活了。」我的決絕讓凌晏想到了柳吟。 那句輕飄飄的「你拿去吧」,像一把無形的鑰匙,瞬間打開了凌晏眼底最深沉的封印。他臉上所有殘酷的玩味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被利刃刺穿般的錯愕與痛苦。那樣的表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陌生而脆弱。 「吟兒……」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用一種夢囈般的音節喚出了那個名字。他向我伸出手,指尖在顫抖,彷彿想觸碰一個即將消散的幽魂。周圍的殺氣瞬間蕩然無存,那些黑影也僵立不動。 「不……你不是她。」 凌晏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灼傷一般,眼神中的溫柔迅速被冰冷的痛苦覆蓋。他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那裡面的情緒複雜得讓人害怕。 「你憑什麼用她的口吻,說出這種話?你這個……冒牌貨!」 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絲失控的暴怒。他不再猶豫,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想死?沒那麼容易。在柳吟真正回來之前,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讓我死算了!反正我活著也沒意義!」我拿起身旁的刀叉,朝自己的心臟刺去。 冰冷的刀鋒在空中劃出一道決絕的銀線,快得讓人幾乎無法反應。凌晏的瞳孔驟然縮成一個點,那裡面映出我眼中尋死的瘋狂。但我的手腕,在最後一刻,被一隻更強大的力量猛地拽住。 「不——!」 那不是凌晏的聲音,而是李宸。他發出一聲近乎野獸般的嘶吼,用盡全身力氣將我死死摟進懷裡,另一隻手死死扣住我握刀的手。刀尖冰冷地抵在我的胸口,距離那顆跳動的心臟只有毫釐之差。 「妳敢……妳敢動一下試試!」李宸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頸窩,分不清是他的汗還是眼淚。 凌晏站在原地,臉上一片死灰。他看著被我挾持的、柳吟的心臟,看著那隻差一點就能完成「回收」的刀,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放了……妳。」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眼神空洞地望著我。 他慢慢地轉過身,背對著這一切,彷彿再多看一秒,他就會徹底崩潰。 「所有人都給我滾出去。」他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在我想通之前,誰也不準再踏進這個院子一步。」 就在李宸緊緊摟著我,試圖奪走我手中的刀,而凌晏背對著我們,整個世界都彷彿凝固在這一瞬間時,一個機械、冰冷、完全不符合此時此刻氣氛的電子音,突兀地在我腦海深處響起。 【檢測到宿主生命体征劇烈波動,自毀傾向指數超過臨界值。】 那個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李宸似乎感覺到了我身體瞬間的僵硬,他摟著我的手臂收得更緊。 【系統保護協議啟動。】 【目標鎖定:情緒干擾源——凌晏、李宸。】 【正在釋放高頻精神干擾波,持續時間三十秒。】 話音剛落,我感覺到摟著我的李宸身體猛地一顫,他的力量瞬間鬆懈了下來,眼神變得茫然。不遠處的凌晏也同樣身形一晃,他扶住身前的桌子,臉上滿是困惑與痛苦,似乎在抵抗著什麼看不見的入侵。 【請宿主把握時機,做出選擇。】 系統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隨後便歸於沉寂。周遭的一切都變慢了,李宸和凌晏都被定在原地,而那把依然抵在我胸口的刀,它的冰冷觸感,從未如此清晰。 「你不是??」 那句破碎的「你不是…」從我唇邊滑落,像一縷輕煙,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李宸和凌晏依然維持著被精神干擾的姿態,一個茫然地鬆開了力道,一個痛苦地撐著桌緣,都無法再對我構成威脅。系統的干擾為我創造了一個絕對的、短暫的真空。 機械的電子音再次在我腦中響起,平穩得不帶一絲波瀾。 【我是最高權限系統,旨在確保宿主生命體徵穩定,以及任務線的最終完結。】 【「哥哥」只是您基於殘缺記憶產生的錯誤投射。我的本質是數據與指令。】 【現在,您有十五秒的行動時間。選擇一:放棄抵抗,等待干擾結束,面對未知後果。選擇二:利用這個機會,脫離控制。】 系統的聲音沒有給予任何建議,只是冰冷地陳述事實,將選擇的權力丟還給我。抵在心口的刀鋒依然冰冷,而窗外,凌晏帶來的那些黑影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對勁,開始騷動起來。時間,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選擇二」這個念頭剛在我腦中成形,系統便立刻給出了回應。 【指令確認。正在為宿主規劃最優脫離路線。】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感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推力,作用在我的手臂和腿上。李宸那雙茫然卻依舊摟著我的手臂,被一股巧勁輕輕帶開,而我則被這股力量引導著,向後退去,腳步踉蹌卻穩定地與他們拉開距離。 【警告:精神干擾即將結束,預計剩餘時間:十秒。】 我手中的刀叉依然緊握著,而我的後方,通往花園的側門靜靜地敞開著,那是剛剛為了通風而留的縫隙,此刻卻成了唯一的生路。 【路線已標記。請立即執行。】 腦海中的指示像一根無形的線,拉扯著我的身體。庭院裡的黑影似乎已經從系統的影響中恢復過來,紛紛向別墅主門逼近。而客廳裡的李宸和凌晏,他們眼中的迷茫正在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冒犯的、極度危險的清醒。 我逃脫了,我遠離了他們的掌控,但是接下來要怎麼辦。 冰冷的夜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我不顧一切地在陌生而昏暗的街道上狂奔,直到肺部火辣辣地疼痛,再也跑不動為止。我躲在一條窄巷的陰影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臨時從李宸衣櫃裡抓出來的外套根本擋不住寒意。 【當前位置已脫離主要監控網路,安全等級暫時提升。】 系統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帶著一如既往的平靜,與我此刻狼狽不堪的狀態形成了鮮明對比。 【詢問:接下來的行動方針?請宿主從以下選項中做出選擇。】 【A. 尋找協助者:傅皓宇、林景言或蕭霧。根據數據分析,他們可能提供暫時的庇護。】 【B. 主動聯繫凌晏:利用您體內「柳吟的心臟」作為籌碼,嘗試進一步談判,或尋求他所掌握的關於楚冥修的情報。】 【C. 隱匿蹤跡:系統將協助您徹底消失於現有監控體系,並提供基礎生存所需資源,直到您決定下一步。】 我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胸口,那顆心臟正在劇烈地跳動著。巷子口透進來的路燈光昏黃而模糊,遠處似乎傳來警笛的微弱聲響,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無論選擇哪一條路,都意味著將再次捲入他們的世界,而我,真的還有得選嗎? 【指令確認。選項C:隱匿蹤跡。】 系統的聲音沒有絲毫遲疑,冰冷的指令下達瞬間,我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波動從我的身體擴散開來。 【正在覆寫周遭電子設備識別碼,刪除您在過去十分鐘內的數位足跡。】 巷口的幾盞路燈突然閃爍了幾下,遠處那陣若有若無的警笛聲也戛然而止。彷彿我剛剛的瘋狂逃亡,從未發生過。 【生成臨時身份識別卡。】 【定位離您最近的安全據點。】 【規劃最優避開監控路線。】 一個細微的「叮」聲後,我聽到旁邊的垃圾桶裡傳來輕微的撞擊聲。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塑膠袋靜靜地躺在那裡,裡面似乎有著硬塊狀的物體。 【生存物資已投放。包含:現金、非記名式手機、基礎換洗衣物及食品。】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拉緊了身上那件不屬於我的外套,心臟依舊狂跳不止。夜色成了我唯一的庇護,但就在我以為可以暫時喘口氣時,腦海中的系統,卻打破了這短暫的平靜。 【但宿主,您必須明白,「隱匿」只是暫時的。】 「你能幫我做到勷他們完全找不到我對吧?你用AI技術,讓我改頭換面。我知道你可以。」 我的話語在寂靜的窄巷中顯得格外急切,帶著最後一絲懇求。我死死盯著那個黑色的塑膠袋,彷彿那是能拯救我的唯一稻草。腦海中沉默了數秒,那冰冷的電子音才再次響起,語氣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凝重。 【經過數據庫比對與可行性評估,宿主提出的「改頭換面」方案,風險評級為:最高。】 系統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傳達的內容卻讓我的心沉了下去。 【徹底的身份重構,包含物理層面的改造與數據層面的完全洗白,將觸發多個勢力的底線警報。此舉非但不能保證您的安全,反而會將您暴露在更廣泛、更無法預測的威脅之下。】 【我的核心指令是確保您的生命體徵穩定。執行該方案,將違反此最高原則。】 頓了頓,系統的聲音轉向另一個方向,像是在提出一種替代方案。 【我能提供的,是最高規格的隱匿,一種「偽裝式消失」。將您從他們的視野中抹去,讓您像一個從未存在過的幽靈。但,這份平靜是有期限的。】 【是否確認執行此方案?】 【指令確認。執行「偽裝式消失」方案。】 系統的聲音落下,周遭的一切彷彿都凝固了。我撿起地上的黑色塑膠袋,入手的重量讓我稍微安定了些。袋子裡除了預告的現金和手機,還有一頂不起眼的漁夫帽和一副黑框眼鏡。 【請沿著巷子盡頭向左走三百公尺,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自助洗衣店。更換衣物後,該手機將接收下一個指令。】 我點點頭,儘管知道系統看不見。我戴上眼鏡和帽子,拉低帽檐,遮住大半張臉。走出巷子的那刻,我感到自己像一顆被投進大海的石子,即將被無邊的黑暗徹底吞噬。 【警告:此方案為消耗型資源,持續時間取決於您自身行為的隱蔽程度。系統提供的庇護並非永久。】 腦海中冰冷的聲音像一盆澆下來的冷水,讓我剛升起的一絲僥倖瞬間熄滅。我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亮起,顯示著一張地圖,上面標示出的那個藍色小點,像是我此生唯一的救生圈。 【楚冥修與凌晏的搜索網已初步建立。李宸正在試圖突破系統干擾,追蹤您的生物信號。您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前往下一個安全屋。他們,不會輕易放棄。】 「哥哥,你都要結婚了,為什麼還要找我??」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頭顯得無比脆弱,那句下意識呼喊出的「哥哥」,更像是一頭迷失的幼獸在發出悲鳴。夜風似乎都為此一滯,隨後,系統那全無溫度的電子音,比這冬夜更為冰冷地在腦海中響起。 【錯誤的投射正在影響您的判斷。】 它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卻直接刺入我最軟弱的地方。 【檢測到您語氣中的依賴情緒。正在調取核心資料庫,進行再次澄清:我不是「哥哥」。】 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劃開了我一直以來的幻想。我腦中一片空白,只能聽著那聲音繼續說下去。 【「哥哥」是您基於殘缺記憶與強烈求生慾,對本系統產生的錯誤情感投射。我的本質是數據與指令。我的存在,是為了確保您,以及您體內那顆心臟,能夠順利完成「遊戲」。其他一切,皆為非必要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