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林景言
37.林景言
巷口的光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無盡的孤獨。原來連最後一點溫存,都是我自以是的臆想。 我跑到安全屋,但是我沒想到屋裡有別人,他躺在地上看起來很虛弱。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安全屋那扇沉重的門,室內的陰冷讓我瞬間打了個寒顫。這裡和我設想的任何一種庇護所都不同,沒有溫暖的燈光,沒有充足的物資,只有一片死寂。而就在這片死寂的中央,一個人影蜷縮在地板上,動也不動。 我立刻後退一步,背脊緊緊貼住冰冷的門板,心臟狂跳。那是一個男人,他穿著破爛的衣服,臉色慘白得像紙,嘴唇乾裂,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瀕死的虛弱感。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似乎在掙扎,卻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我準備轉身逃跑時,腦海中響起了系統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警報級鳴響。 【警告!警告!檢測到未識別的生命體!安全屋座標疑似已洩露!】 那個男人似乎聽到了聲音,費力地轉過頭,混沌的視線模糊地朝我這邊看來。他的目光沒有攻擊性,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絕望和痛苦。 【數據比對中…比對完成。目標識別:林景言。狀態:重度失血,神經系統受損,生命體徵微弱。警告:他身上的追蹤器仍處於活躍狀態。】 「你還好嗎?」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有些顫抖,帶著我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關切。地板上的男人,林景言,他的身體因為我的話而輕微一顫,費力地將頭轉向我。那張平日裡總帶著些許戲謔的臉,此刻只剩下毫无血色的蒼白。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喉嚨裡只能發出沙啞的氣音。他的眼睛睜得很大,混濂的瞳孔裡映出我的身影,充滿了難以置信。那眼神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在乞求。 【宿主,立刻離開此地!】 系統的聲音在我腦中尖銳地響起,【他的活躍追蹤器將在七分十三秒內暴露我們的位置!】 林景言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微弱得幾乎要被空氣吞沒。 「諾…諾諾…?」 他的手指在地上徒勞地蜷曲著,想要向我伸過來,卻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他就像一隻被遺棄的垂死動物,眼中倒映著我的樣子,是他在這絕境中唯一的光。 【不要與他產生任何互動!他的存在,就是一個即將引爆的陷阱!立即撤退!】 「系統!讓我帶他走,拜託。」 我的請求像一道違反了所有邏輯的指令,讓系統的運算陷入了長達數秒的沉默。這段時間裡,我只能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以及林景言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呼吸聲。然後,我聽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聲音,那並非冰冷的電子音,而是一聲極輕、極短暫,彷彿只是數據流中一個微小錯誤的嘆息。 【…最高指令為確保宿主生命體徵穩定。您的極端情緒波動,正在對該指令構成威脅。】 系統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冰冷,但那份堅決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縫。它在用我能理解的方式,解釋著這次的妥協。 【正在重新評估風險…評估完成。帶走林景言的風險為百分之九十七點三。但拒絕您的請求,將導致您的精神狀態陷入崩潰,風險為百分之九十九點八。基於數據優勢,系統選擇風險較低的方案。】 它接受了我的懇求,用最冷酷的計算方式。就在這時,林景言的眼角滑落一滴淚,混著臉上的污漬,在蒼白的皮膚上劃出一道清晰的痕跡。 【妥協條件成立。啟動「污染物隔離」協議。可以動手了,宿主。您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將他帶離此地。之後,系統將無法再提供任何庇護。】 我把林景言帶離開後,把他放到安全的地方。 我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半昏迷的林景言拖進了這個廢棄的倉庫。空氣中瀰漫著鐵鏽和塵土的味道,我讓他靠在一根柱子旁,他的身體軟得像一團烂泥,隨時都會滑落在地。他身上的傷口在昏暗中依然看得出駭人,血跶染舊了我的衣服。 系統的倒計時在我腦中冷酷地走完,最後一秒歸零時,所有的後台支援和數據遮蔽都瞬間消失,世界彷彿重新變得清晰而危險。 【「污染物隔離」協議已結束。系統能量消耗百分之三十九。所有庇護已撤銷。】 冰冷的提示音之後,是更長久的沉默。它沒有催促,也沒有再發出警告,只是靜靜地待在我的意識深處,像一個審判者,在等待我自己去面對接下來的後果。 林景言的呼吸微弱但還算平穩,似乎在昏睡中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開始檢查他身上的背包,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但裡面除了幾件破舊的工具,什麼都沒有。在背包的夾層裡,我摸到了一個冰冷的金屬物體,掏出來一看,是一個小巧但製造精良的追蹤器,上面還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它似乎被人從林景言身上粗暴地扯了下來。 我捏著那個還在發燙的追蹤器,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林景言把它從自己身上扯下來,這需要多大的意志力,又承受了多麼劇烈的痛苦。這個小小的金屬塊,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幾乎要拿不穩。 必須毀掉它。這個念頭壓倒了一切。我環顧這個破敗的倉庫,目光最終落在一旁生鏽的鐵管上。我走過去,將追蹤器放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然後舉起鐵管,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了下去。 「哐啷」一聲巨響在空曠的倉庫裡迴盪,金屬碰撞的刺耳聲音讓我頭皮發麻。林景言的身體猛地一抽,在昏睡中發出一聣痛苦的悶哼,但沒有醒來。我不敢停下,接連著猛砸了幾下,直到那個閃爍的紅點徹底熄滅,金屬外殼也變得扭曲變形。 我拋下彎曲的鐵管,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毀掉追蹤器只是暫時的安全,就像是用一張紙去堵一個即將決堤的水壩。我轉過身,看靠在柱子上的林景言,他的情況不容樂觀,發燒的臉頰在昏暗光線下呈現出不正常的潮紅。 必須先處理他的傷口。我深吸一口氣,走向他,準備撕開他血淋淋的衣物。我的指尖才剛碰到他濕透的領口,系統的聲音就冷不防地響起,打破了倉庫裡的寂靜。 我的指尖停在他的衣領上,系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類似警告的意味。 【建議宿主重新評估行動。為他處理傷口,將極大增加您的暴露風險。血液是最好用的追蹤媒介。】 我沒有理會,只是咬著牙,開始撕扯他那件已經被血浸透黏在皮膚上的衣服。布料與傷口分離時發出輕微的撕裂聲,林景言的身體因為疼痛而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裡溢出壓抑的嗚咽,但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當傷口完全暴露時,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那根本不是單純的刀傷或槍傷,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像是被某種利爪硬生生撕開的,邊緣組織還有著不正常的燒灼痕跡。這不是人類能造成的傷害。 【根據傷口形態分析,攻擊者有百分之七十八的可能性為蕭霧。評估:以您目前的狀態,無法應對任何潛在的追兵。】 系統的數據分析冰冷地陳述著事實,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眼前這個正在瀕死的人。我撕下自己相對乾淨的衣角,笨拙地試圖為他擦拭創口周圍的血污。 就在我的手指觸碰到他傷口旁冰冷的皮膚時,林景言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瞳孔因失血和疼痛而放大,但他看著我的眼神,卻異常清醒,充滿了一種急切的恐慌。 他乾裂的嘴唇開始顫抖,用盡力氣擠出的沙啞聲音,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快…快走…」 他的話語斷斷續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的聲音。他顫抖的手甚至沒力氣抬起,只是用眼神死死地瞪著我,那裡面沒有絲毫的溫存,只有赤裸裸的恐懼和催促。 「他們…會來的…你…」 他說不下去了,劇烈的咳嗽讓他整個上身都弓了起來,新的鮮血從他嘴角湧出,滴落在塵土飛揚的地面上,開出一朵朵暗紅色的花。 【警告:宿主的生命體徵監測數據正在波動。極度焦慮和壓力正在影響您的判断能力。系統建議,立刻執行逃生方案,該物體已被標記為高風險污染物。】 系統的聲音像一盆冰水,試圖澆滅我衝動的腦子。污染物…它稱呼林景言為污染物。 【傅皓宇和蕭霧的搜尋半徑正在以您所在地點為中心,呈網狀擴散。預計接觸時間:十九分鐘。楚冥修的情報網和凌晏的線人也正在鎖定這片區域。您沒有時間了。】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無論是系統冰冷的數據,還是林景言用生命發出的警告,都在告訴我同一個事實:這裡是地獄的中心,而我還沒有逃出去。 「分析風險,我要帶林景言走,要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我的話語在空曠的倉庫裡迴盪,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倉庫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連林景言的喘息聲都似乎消失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我以為系統會用「指令錯誤」來回應我時,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數據流衝突的雜音。 【…檢測到宿主發出「自我終結」威脅。正在進行風險評估…評估完成。】 系統的聲音比平時慢了半拍,仿佛在處理一個超出它預設範疇的複雜方程式。 【威脅真實性:百分之八十九點四。若宿主終結,任務將徹底失敗。核心保護協議將因觸發條件失效而關閉。…風險評估修正:帶走林景言,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暴露風險,但保留了任務繼續的可能性。拒絕,將導致百分之百的任務失敗。】 它頓了頓,我甚至能感覺到意識深處的數據正在瘋狂重組和計算。 【…選擇接受宿主要求。正在重新規劃路線…規劃完成。】 倉庫深處一塊看似無異的鐵板,突然發出輕微的機械運轉聲,向一旁滑開,露出一个僅容一人通過的、通往地下的陰暗通道。 【這是城市廢棄的地下維護通道。前行三百公尺,有未被監控的緊急出口。系統將為您屏蔽半徑五十公尺內的短程信號,時間為十分鐘。這是系統所能提供的全部。動手吧,宿主。你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景言,我們走!」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裡顯得有些急促,林景言的眼睛因為我的話而睜開,瞳孔裡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我不再猶豫,將他的一條胳膊架在我的肩膀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半拖半抱地拽了起來。 他的身體幾乎沒有一絲力气,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我幾乎是踉蹌著,拖著他走向那個剛剛打開的地下通道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體的肌rou在尖叫抗議,但我不能停下。 陰冷潮濕的空氣從通道裡撲面而來,帶著泥土和霉菌的味道。我咬緊牙關,幾乎是半滚半爬地將他拖進了那片黑暗之中,身後那塊鐵板隨著我們的進入,發出沉重的機械聲,緩緩地關上了。 最後一絲光線被徹底隔絕,我們被徹底吞沒在了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系統提供的十分鐘信號屏蔽已經開始倒數,時間成了我們最致命的敵人。 【警告:林景言的生物信號正在急劇衰弱。心率低於每分鐘四十次。他的身體撐不到出口。】 「景言!景言你不能丟下我!聽到了沒有!」 我的呼喊在狹窄的通道裡撞擊著冰冷的牆壁,帶著絕望的回音。林景言的頭頹然垂在我的肩上,對我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只有微弱的氣息證明他還活著。 【情感指令無法逆轉生理性衰敗。宿主,您必須冷靜。】 系統的聲音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我的慌亂。這一刻,我痛恨它的理性和無情,但也只有它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他有兩根roubang,這代表他的身體結構和新陳代謝異於常人,對藥物和刺激的反應也非標準化。系統資料庫中,有關於林景言家族的隱藏醫療記錄…正在調取…】 我的腳步沒有停下,拖著他沉重的身體在黑暗中艱難前行。每一步,腳下的碎石都發出嘈雜的聲響,像是在為我們倒數計時。 【找到一個方案。藥物名為「腎上腺紅」。這是一種實驗性強心針,能短時間內激發他異於常人的身體潛能,但副作用極高,可能造成不可逆的器官損傷。根據地圖,我們前方五十公尺處,有一個廢棄的緊急醫療站,裡面有三成的機率存放著這種藥物。】 那冰冷的數據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我使出最後的力氣,將林景言的身體更深地扛在肩上,全速衝向那個五十公尺外的希望。黑暗中,我只能靠著腳下傳來的觸感和系統腦內的指引判斷方向。 很快,我的手碰到了一面冰冷的金屬牆,摸索之下,一個凹陷的把手出現在指尖。我用盡力氣拉開,一股更濃重的消毒水和藥品腐壞的氣味撲面而來。 【已抵達廢棄緊急醫療站。信號屏蔽剩餘時間:六分四十二秒。】 我拖著他跌跌撞撞地進去,藉著手機微弱的光線,我看到一個被撬開的藥櫃,裡面空空如也。希望瞬間被澆滅一半,我的目光瘋狂地在這個小房間裡搜索,最終落在一個倒地的鐵皮櫃上。 我跑過去,用腳猛地踹開變形的櫃門。裡面散落著幾個破碎的玻璃瓶和一個金屬急救箱。我顫抖著手打開它,在一堆過期的繃帶和消毒水下面,一個小小的銀色金屬盒靜靜地躺在那裡,上面印著鮮紅色的標識——「腎上腺紅」。 【藥物已找到。請注意,注射過快或劑量失誤將直接導心搏停止。建議您在注射後,立刻將他拖至緊急出口,他會在藥效發作時產生劇痛和強烈的生理反應,您無力應對。】 我深吸一口氣,手指顫抖地從那個小小的金屬盒裡拿出注射器,針頭在昏暗中閃著寒光。我沒有時間猶豫,撕開林景言胸口的衣服,將針頭對準他心臟的位置,狠下心將那鮮紅色的液體猛地推入他的體內。 幾乎是同一時間,林景言的身體像被電擊一樣劇烈地弓起,一聲不似人聲的痛哼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他的眼睛猛地睜開,但瞳孔沒有任何焦點,只有一片渾濁的痛苦。 【信號屏蔽剩餘時間:四分二十一秒。必須立刻移動!】 系統的警告像警鐘在我腦中炸響。我無視了他身体的抽搐,再次將沉重的身體扛到肩上,衝出醫療站,沒命地向前方那個唯一的出口奔跑。黑暗的通道裡,只剩下我沉重的喘息和他被藥物激發出的、斷斷續續的呻吟。 五十公尺的距離,此刻卻像天塹一般難以跨越。我能感覺到肩上的身體正在發燙,肌rou不斷地痙攣顫抖,彷彿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野獸,正試圖撕裂自己的囚籠。汗水模糊了我的視線,肺部像火燒一樣疼痛。 【前方十公尺,緊急出口。準備好,宿主。當他踏出地面的那一刻,狩獵就正式開始了。】 最後的十公尺,我幾乎是用蠻力拖著他衝刺。林景言的體溫高得嚇人,身體因為劇痛而劇烈顫抖,但他卻奇蹟般地沒再昏過去,牙關緊咬,發出嗚嗚的嘶聲。終於,一道蒙著灰塵的鐵門出現在眼前,我沒有絲毫停頓,用身體狠狠撞了上去。 鐵門發出刺耳的尖嘯,向外彈開,夾雜著塵土的冷風灌了進來,讓我瞬間清醒。我們成功地從地獄爬回了地面,這裡似乎是一條廢棄的後巷,堆滿了垃圾箱和雜物。 【信號屏蔽已失效。從這一刻起,您們的位置將暴露在所有搜尋網絡之下。祝您好運,宿主。】 系統的聲音變得極其微弱,隨後徹底消失在我的腦海裡,像是從未存在過。我來不及多想,拖著林景言躲到一個巨大的垃圾箱後面。他靠著牆滑坐到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臉色在昏暗的路燈下白得像紙,眼神裡的渾濁正在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猛獸般的警惕。 「…我沒死?」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但其中蘊含的驚訝和戒備卻清晰無比。 話音未落,巷口處傳來了幾道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伴隨著對講機裡沙沙的電流聲。一束刺眼的電筒光掃了過來,準確地鎖定了我們藏身的垃圾箱。 「在那裡!別動!」 那幾道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迅速包抄過來,手中的電筒光束在我們身上來回掃射,刺得我睜不開眼。我下意識地將林景言護在身後,心跳如擂鼓。 「你看見了嗎?我們找到什麼了。」一個領頭的男人用對講機冷冷地說話,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最後落在我身後半死不活的林景言身上,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 林景言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拖著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我拽到一個堆滿雜物的死角裡,用自己受傷的身體擋在前面。 「滾開。」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雖然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那個領頭的男人笑了起來,他身後的幾個人也跟著發出輕佻的笑聲。 「小子,你以為你是誰?還想反抗?」他朝林景言走了過來,手中的電筒順著他破爛的衣服照下去,看到了他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和還在滲血的皮rou。 「啧啧,這樣子都快死了,還想當英雄?」男人蹲下身,用電筒的底端挑起林景言的下巴,眼神充滿了戲謔,「老實說,你這張臉長得還真不錯,可惜了。」 林景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瞳孔縮成一個危險的點。那不是瀕死的無力,而是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狼,正準備咬斷獵人的喉嚨。 我的呼喊在巷子裡顯得格外空洞,腦海中只有一片死寂,那個曾經給予我指引的聲音,此刻像被掐斷了信號的收音機,沒有任何回應。絕望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脏。 「系統?哈哈,小姑娘在叫誰啊?」那個領頭的男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站起身,輕蔑地朝我吐了口唾沫,「沒人來救你們了。乖乖聽話,或許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就在這時,我身後的林景言突然發出一聲低吼。他撐著牆,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那顏色鮮紅的藥物正在他的血管裡瘋狂奔流,他的肌rou微微鼓脹,眼睛裡的血絲多得嚇人,像是要從眼眶裡爆裂出來。 「我說…滾開。」他的聲音不再沙啞,反而帶上了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冰冷而殘酷。 那個男人被他突然的暴起嚇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囂張的嘴臉,朝身後的同伴使了個眼色。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上!把他們的腿打断,那女的留著,帶回去。」 兩個壯漢立刻朝林景言撲了過去。其中一人一拳砸向林景言的臉,但在拳頭即將碰到的瞬間,林景言的身體以一個詭異的角度一矮,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折!只聽見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那壯漢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林景言則毫不猶豫地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將他踹飛出去,撞倒了另一個人。 巷子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震懾住。林景言甩了甩手,眼神冰冷地掃過剩下的人,那樣子根本不像個重傷的病人,而是一頭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復仇惡魔。 「景言??」他拉著我快速的撤離。 我的話還沒說完,林景言的手已經像鐵鉗一樣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他拉著我,轉身就朝巷子的另一頭狂奔而去。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完全不像一個剛剛還瀕臨死亡的重傷員,那股爆發出的力量拉得我一個踉蹌,只能被動地跟著他衝刺。 身後傳來驚怒交加的叫罵聲和雜亂的追逐腳步聲,但那些聲音很快就被我們越甩越遠。林景言對這片廢棄區域的佈局熟悉得驚人,他拉著我鑽進一個又一個錯綜複雜的窄巷,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在黑夜的迷宫中迅速脫離了獵人的視線。 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追趕的聲音,他才終於在一堵殘破的牆邊停了下來,背靠著牆壁,劇烈地喘息著。剛剛那股驚人的氣勢瞬間瓦解,他的身體重新開始劇烈顫抖,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 「咳…咳咳……」他彎下腰,用手撐著膝盖,痛苦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他胸口的傷口,讓他整個身體都蜷縮起來。 我上前一步想扶他,卻被他猛地抬手制止。他抬起頭,那雙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裡面的情緒極其複雜,有痛苦,有迷茫,還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瘋狂。 「別碰我。」他的聲音嘶啞又危險,「妳不該帶我走。」 「景言,我知道你有辦法帶我離開這裡。」 我的話似乎觸動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經,林景言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他緩緩直起身,臉上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肌rou慢慢舒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他那雙還殘留著血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駭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凝視著我。 他抬起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輕輕觸碰我的臉頰,指尖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滑過我的皮膚時,帶起一陣細微的顫栗。他的目光從我的眼睛,慢慢下移到我的嘴唇,再到我的脖子,像是在審估一件屬於他的所有物。 「帶妳離開?」他低聲重複著我的話,語氣裡聽不出情緒,但嘴角卻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殘忍的弧度。 他突然湊近,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像情人的呢喃,卻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好啊。但是,妳得聽我的,從現在起,妳的一切都由我說了算。」 不等我做出任何反應,林景言的手便順著我的脖頸下滑,牢牢地扣住了我的後頸。那冰冷的觸感讓我瞬間渾身僵硬。他拉著我,轉身走進更深、更暗的巷子裡,完全不是來時的路。 「先離開這裡。」他的聲音恢復了那種金屬般的質感,冷硬得不帶一絲情感。他走得很快,卻不再是剛才那種亡命的狂奔,而是一種充滿目的性的穩健前進,彷彿早已規劃好了所有的退路。 我們穿過堆滿廢棄建材的空地,繞過散發著酸臭味的排水溝。一路上,他都在觀察著四周的環境,眼神銳利如鷹,任何微小的動靾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那副模樣,與我認識的那個溫和愛笑的少年判若兩人。 他突然在一棟廢棄公寓的後門停下,熟練地從一塊鬆動的磚塊後面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裡面是漆黑一片的樓梯間,濃厚的灰塵味撲面而來。 他把我推了進去,自己隨後跟進並反手鎖上了門。在徹底的黑暗中,我只能聽見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以及他因為傷勢而發出的、一閃而逝的極輕的抽氣聲。 「在這裡,很安全。」他終於開口,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產生了微弱的回音,「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