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
凤凰花
食堂挤挤攘攘都是人,谢渝和他发小陆学林在粉面窗口排队,脸色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起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算太好。 “你早饭怎么不和梁徽一起?”陆学林打了个哈欠,懒懒问。 被戳中心事,谢渝面色更加阴沉,语气无法轻松:“她和她弟一起吃。” 陆学林挑眉:“为什么不跟你这个男朋友?” 谢渝冷冰冰回:“我怎么知道?” 陆学林听出他在因为女朋友不陪他生闷气,耸耸肩,哦了一声,百思不得其解。 他和谢渝几乎有着相同的人生轨迹,小学初中高中一起读,本科也都在鹭大金融系。 从小认识到大,就没见谢渝和哪个女生接近过,忽然找了个女朋友,还这么上头,整天围着她转,让人觉得被下了蛊。 关键是双向奔赴也好,可他完全是单方面舔冷美人。 作为好兄弟,他实在觉得自己有劝阻恋爱脑的责任。 这么想着,他再度开口也有了底气:“别这么卑微吧,咱们身边好看的女同学不多得是。梁徽就脸还行,家境性格都一般,对你也不上心......换个对你百依百顺的女朋友呗。” 谢渝皱皱眉,正想反驳他,前面忽然轻飘飘传来一道女声: “人家就喜欢梁徽关你什么事啊,多管闲事。” 她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周围一圈睡眼惺忪的同学即刻清醒了,探头探脑往陆学林的方向看。 被这么多人望着,陆学林直感觉血往脸上冒,回道:“你又是谁啊?管我说什么?” 说话的是位个儿不高的女孩,留着一头染成红色的卷发。她身板虽小,怼起人毫不含糊:“你管我是谁,在背后挑拨离间人家小情侣也不害臊。” “别吵了。”见两人之间盘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谢渝连忙出声,拽着死命挣扎的陆学林走到一边,制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女孩子背着包慢吞吞经过二人,忽然冲陆学林翻了个白眼,然后甩着手,撒开腿,快步跑出食堂,徒留陆学林满脸涨红待在原地,憋了一肚子的气,濒临爆炸。 “这女的是谁。”他忿忿不平问谢渝:“我们讲话非要插一脚!” 谢渝揉了揉眉心,神色略微不耐:“她是徽徽的好朋友,叫曲明翡。” 陆学林呆住:“怎么这么巧碰上了.......”又理直气壮:“我也没说错。” 谢渝知道他向来有种招人烦的少爷病,懒得再搭理他,冷脸道:“不聊了,我先走了。” 胃口被搅得一团糟,谢渝没吃早饭,心烦意乱走到西门附近的广场。 四周轻风振振,满林蝉噪,他静静待一会儿,等心情平复,才拿出手机给梁徽打电话。 另一边铃声响了许久,终归静止。 没有任何回应。 他放下手机,遥遥望向人来人往的校门口。 心像塞了棉花浸满水,膨胀起来,撑得胸口又酸又涨。 一中离鹭大很近,梁遇直接把车停到她学校门口,一只脚撑在地上,长腿微曲,转身看她从后座下来。 初夏阳光明媚,透过火红的凤凰花斑驳在他面容上,引来不少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适合排球这项运动的,身形大多颀长高挑,四肢修长有力,连踝骨都清晰精致,天生的衣架子。 就是普普通通的黑白校服也足够吸睛。 梁徽听到几句声量不小的夸赞之词,忍不住回头看梁遇。 她很好奇弟弟会对这些关于容貌的称赞作何反应,毕竟,某种意义上,这彰显了他的性成熟——他已经具备吸引异性的魅力。 不过,梁遇似乎对此全无察觉,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车把,眼眸沉若深湖,只倒映出亮色的日光与鲜花,以及她的面庞。 和小时候的他一模一样。 看来,还是什么也没变啊......梁徽想,她对他挥挥手:“阿遇,我先走了。” “等一下。”他依然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姐,你头发上掉了东西。” “嗯?”她伸出手,在头上探了一两下,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倾身,手指自车把上抬起,带来一阵柔和细风,拂过她的发。 梁徽下意识闭上眼,只余眼睫微微颤动。 梁遇垂眸,目光缓慢扫过她不设防扬起的脸,颊边被太阳晒出的淡淡红晕,以及亮光下纤毫分明的细小绒毛。 许久没有动静,她疑惑睁开眼,轻问:“好了吗?” “好了。”他收回手:“你看。” 她低头定睛一看,他手里夹着的,是一片小小的凤凰花瓣。 — 还是弱弱地说一下,谢渝戏份挺重的咳咳,不过我更倾向于把他视作一面镜子,让jiejie认清自己的心 今天有木有猪猪呢babe们,没珠珠有留言也行哦(? ? ???ω??? ? ?) 玫瑰鹭1348字 玫瑰鹭 梁徽赶到教室的时候,时间尚早,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这门课叫“现代西方文学理论”,她不是特别感兴趣,找了一个最偏僻的位置坐下,打算课上干别的事。 她打开电脑,拿出那本《文选》注,仔细校对它和其他版本原文和注解上的差异,一条条记录下来。 时间逐渐流逝,教室人渐多,她依旧安安静静在角落里读书,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仰首,看到曲明翡站在一边,把书包重重放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徽徽,让我过去一下。” 梁徽挪了挪椅子,曲明翡艰难地挤到里面的座位,瞄一眼她桌上的书:“天哪,大早上就看这种无聊东西不犯困啊?” 梁徽摇摇头:“还好。” 曲明翡撇撇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边翻书包边锐评:“文献学我是真的弄不来......哦,还有这个更无聊的文学理论,什么阿多诺本雅明......” 她正说着,忽然看到这门课的老师从后门进来,立刻噤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埋头看书。 老师是个严肃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没听到她说的话,结果一上课疯狂点她回答问题,弄得曲明翡心里叫苦不迭。 她头一次上课这么神经紧张、正襟危坐,瞌睡也不敢打,苦熬两个小时。等到下课,她头都快抬不起来了,直接栽倒在桌上。 梁徽轻轻摇她的肩膀:“明翡,我现在去买咖啡,你要不要喝?” 曲明翡从手臂间缓慢地抬眼看她,上下睫毛打着架,眼里一片朦胧:“不要咖啡,我想喝珍珠奶茶,去冰半糖。” “嗯,你先睡吧。”梁徽摸摸她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鬈发,从包里翻出手机,边走边看。 她今早上把手机调成静音,后来又去上课了,没注意他打了电话。 她发条微信过去:“怎么了?有事吗?” 谢渝迅速回复:“没事。” 没事的话,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 她有时候是真的猜不透他那些错综复杂的心思。 梁徽在聊天框里输出一句话,寻思半晌,还是全部删去。 或许面对面聊会更清楚。 陆学林恰好也在这一层上课,他拎着书包走在廊道上,眼神漫无目的地飘移,突然看见梁徽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正低着头,没看见他,手搭在楼梯栏杆上,几步就淡出了他的视野。 原来她也在这儿上课。 陆学林瞟了眼梁徽走出来的那间教室,马上发现里面趴着睡的,正是今早招惹他的那个曲明翡。 不看还好,一看他心里好不容易熄灭的火又烧起来,想趁这个机会报复她一下。 他蹑手蹑脚走进去,坐到她前桌,转过身盯着她。 教室只有他们俩,一片寂静,邻近晌午的阳光暖洋洋洒在二人身上,也是没有声音的。 曲明翡睡得很沉,无知无觉趴着,丝毫没有早上对他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气势。 这么看倒挺顺眼的。 陆学林绞尽脑汁,没想出什么对付她的法子。 要不把她的头发分成两绺,打一个死结?等她醒了发现解不开,一定呼天抢地、哭爹喊娘。 他越想越觉得好,于是小心翼翼伸出手,偷偷伸向她的头发。 可没料到,他的手还没碰到她的发,曲明翡睫毛颤了颤,好像快要睁开眼睛。 他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呼吸不稳,手就那样僵在原处。 眼睁睁看着她眼睫一抬,恍恍惚惚地望着他。 曲明翡意识不清,一时没认出来他是谁,困倦至极的她迷迷糊糊对他嘀咕了声“你谁啊”。然后晃晃头,眨眨眼,侧颊再次埋入手臂。 又沉沉堕入梦乡之中。 以为要挨骂的陆学林愣在原地,松懈下来的心脏活蹦乱跳着,加速流动的血液冲向头部,带来强烈的眩晕感。 他轻舒一口气,收回手,垂头望着她。 教室外隐约传来欢闹声,明媚的阳光把她筑进一座神龛里,少女的脸庞陷在她红棕色的鬈发中,像栖息在玫瑰花丛里的一只白鹭。 - 梁徽提着奶茶和咖啡回来的时候,迎面撞上陆学林。 她向他打个招呼,陆学林挥挥手,神色极其不自然,步履匆匆和她擦肩而过。 她注意到他的脸比往日要红一些,也没有平常那种飞扬跋扈的感觉,不禁回眸多看了几眼,心中纳罕。 ——他刚才,似乎是从明翡呆的那间教室走出来的。 梁徽把手搭在门把上,推开门,曲明翡安然不动趴在桌上,看不出丝毫变化。 她走过去坐在曲明翡旁边,搬动椅子的声音扰动了浅眠的她,曲明翡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问:“你回来啦?” 梁徽把奶茶递给她:“你的奶茶。” 曲明翡喜滋滋接过去,插下吸管,迫不及待喝了口,含糊不清说:“谢谢你啦。” 趁她喝着奶茶,梁徽问:“你和陆学林认识么?” 曲明翡嚼着珍珠:“陆学林是谁啊?” “和谢渝关系很好的那个。” “哦,是他呀。”曲明翡终于对上了人:“忘了和你说,早上我才碰见他俩,谢渝好像因为你没和他一起不大高兴。” ——原来如此。 梁徽瞬悟,又生出迷惑不解:“可我和他提前说过。” 曲明翡自觉担当恋爱顾问的身份:“我说了他喜欢吃醋吧,你弟和你关系好,又长这么帅,他当然心里不高兴。” 梁徽哑然失笑:“可阿遇是我亲弟弟。” “男性的竞争本能吧。”曲明翡用力吸了口奶茶,翻开书,悠哉游哉翘着二郎腿:“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哦。” 她讲话做事一向跳脱诙谐,梁徽心知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再多问。 她继续研读桌上的书,不过思绪被漫无目的的疑虑打乱,很难再贯通。 拿出手机,她发条信息给谢渝:“晚上看电影吗?” 他们学校影协总是组织在周末放电影,周五就开始放映。梁徽早早过去,一到影音室就远远看到谢渝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他压着眉,抿着唇,身上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其实两人初见时也是这样,她以前就听说一些有关他的只言片语,高傲英俊、家世好、金融系学霸...... 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没想过两个人会走到一起,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心。 或许是某个阴雨连绵的潮冷冬夜,她没带伞,在门口等待雨停。而他从旁边经过,把伞塞到她的怀里,然后自顾自走入雨幕。 那时候的雨似乎流入水管,又似乎悄悄地—— 淋过她的胸口。 渐渐回神,电影还没开始放映,影音室灯却全关了,只有屏幕透着雪白的光,梁徽绕过几排座位,坐到他身旁。 谢渝抬眼看她:“你来了......” 要说的话截断在口中,她把头慢慢侧过来,埋在他颈窝,姿态亲密。 心中的惊诧骤然转为一条欢喜的河,安静地包围着他,谢渝搂住她的腰,低头,唇蹭过她额前发丝,用气声问:“今天这么主动?” 梁徽在他怀里抬头:“我听说你今天不高兴。” 谢渝眸光一黯,抱着她的力度加重:“没有。” “那我还是要说。”她认真解释:“阿遇是我的亲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当然深厚。但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谢渝垂头专注地看她,她敞露心扉、努力解释的样子和平常不同,但在他看来,是另一种可爱。 他得寸进尺问:“对我是什么。” 她缄口不言,又变回原先安安静静的样子,只是把手探入他的手心,轻轻握住。 这已经足够让他心满意足。 谢渝回握她的手,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徘徊在心头一整天的酸涩感像潮水一样向后退去。 算了,以后不和她弟那个小孩计较。 深夜十二点。 梁遇坐在客厅沙发上,每刷完一道题,眼神都会挪移到那道紧闭的大门上。 jiejie每天都在十一点前回来。 可是今天没有。 风从微微敞开的窗缝间吹来,晴夜,空气的湿味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夜来香浓烈的馥郁,闻得叫人发晕,叫人心猿意马。 眼皮困到打架,梁遇站起身,倒了杯冰水,浑浑噩噩倾倒入口。 她在和男朋友做什么呢? 是拥抱?是接吻?还是在—— 眼前忽地闪过的那个字词,像一把长矛疾飞过来,将他的胸口洞穿。 梁遇把玻璃杯放在桌上,里面的水珠震溅出来,一滴一滴沾到他的虎口。 不要再想了。 又等了许久,门终于被敲响。 梁遇倏地从沙发上坐起,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有片刻的怔愣。 梁徽已经睡着了,她呼吸匀长,睡颜恬静,乌浓长发积压在谢渝胸口,融入昏暗的夜色。 熟睡的神情彰显出她对抱她的人全盘托出的信任,他曾以为这种信任只属于自己,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了。 谢渝冲他点头,低声说:“她睡着了。” 梁遇无声让出一条道,目送二人消失在拐角。 他在门边站立良久,久到近乎麻木。 门外一片漆黑,偶有微光闪烁而过,也迅速消逝在无尽的黑暗。夜来香刺鼻的甜味不分青红皂白袭击每个人的嗅觉,直至熏人欲死。 他开始憎恨这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