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期望的新年（下）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营地的喧嚣。明日子裹紧了军服外套，同宇佐美快步来到军营大门的值岗亭。昏黄的灯光下，尾形百之助的身影挺拔如松，深戴的军帽帽檐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双手插在军裤口袋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门外的黑暗，对营内的热闹置若罔闻，仿佛一尊沉默的、与周围喜庆气氛格格不入的雕像。

    “尾形！”明日子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呼出的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尾形闻声转过头，帽檐下的阴影中，那双深邃的黑眸在看清来人时，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年会结束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寒风浸透的沙哑。

    “还没有。”明日子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两块冒着丝丝热气的、烤得金黄的年糕。“这个给你。”她递过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还是温的。”

    尾形的目光落在年糕上，又移到明日子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旁宇佐美乍舌，“…这么烫的东西，你就一直捂在怀里？”

    明日子解释：“这样不会凉啊”

    尾形伸出手，却没有立刻去接年糕，而是用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拿着布巾的手背，“烫到没有？”

    那略带粗糙的触感和他语气中罕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责备意味，让明日子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指尖的冰凉。她摇摇头，脸颊有些发烫：“没有，隔着布呢。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尾形这才接过布包，拿起一块年糕，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暖。他沉默地吃着，目光再次投向门外的黑暗，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似乎悄然缓和了些许。

    宇佐美要和营地里继续留守站岗的人嘱咐什么，一时间，军营门口只剩下明日子和尾形两人。

    “年会…好看吗？”他忽然问，声音依旧平淡。

    “很好看！”明日子点点头，“谷垣被拉上去跳舞了，穿着不合身的裙子，差点哭了…我还给他加油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艺妓在表演，但…我听说大家觉得不如往年精彩。”

    她省略了那些关于自己的议论，“其实…我更想和你一起看。”最后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几乎被风吹散。

    尾形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握着年糕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只有寒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以及靴子踩在薄雪上发出的“嚓嚓”声。军营的灯火在身后勾勒出巨大的、沉默的轮廓。

    交代完毕的宇佐美搓着手，小跑着追上在营门外等候的两人，嘴里哈着白气：“冻死了冻死了！百之助，你这家伙在外面站了多久？都快成冰雕了！”

    明日子闻言，立刻伸手拉住了尾形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传来的冰冷让她眉头一皱：“啊，好冰！”她忍不住低呼。

    尾形默不作声地想把手抽开，却被明日子更用力地攥紧。

    “不要抽走，”她抬头看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狙击手的右手可不能冻伤了。”

    尾形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终究没再抗拒，任由她温热的手掌包裹着自己冰冷的手指。

    “那我也要！”宇佐美笑嘻嘻地凑过来，动作自然地拉住了明日子空闲的左手。明日子被两人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从掌心传来的、截然不同的温度——一边是尾形逐渐回暖的冰凉，一边是宇佐美源源不断的暖意——奇异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夜的严寒，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温暖。

    尾形没有多言，只是沉默地迈开步子，示意可以走了。他刻意调整了步伐，与明日子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高大的身影在她斜前方，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绝了凛冽的寒风，也隔绝了身后军营可能残留的窥探目光。宇佐美则配合着明日子另一侧的脚步，三人就这样并肩，踏上了通往花泽宅邸的、铺满新雪的寂静道路。

    雪花无声地飘落，在昏黄的路灯光晕中轻盈飞舞。四周寂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在肩头的细微声响。明日子感受着左右手传来的温度，看着前方尾形宽阔而沉默的背影，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烦闷和不安，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她忍不住侧头看向宇佐美，又看看尾形，轻声问道：

    “新年……你们打算怎么过？”

    宇佐美拉下脸“明天被安排值班，哪里也去不了”。

    “尾形呢？”明日子转向另一侧。

    尾形脚步未停，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表情，只传来低沉的声音：“……有几天假。”

    “真的？”明日子眼睛一亮，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雀跃和期待，“那……新年我们要不要一起过？”

    尾形的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并未停下。他微微侧过头，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难辨，随即又转向前方。过了几秒，低沉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嗯。”

    明日子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随即又带着歉意看向宇佐美：“宇佐美，你新年还要工作，真的是辛苦了。虽然很对不起你……”她晃了晃被宇佐美握着的手，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要和尾形一起过咯！”

    宇佐美用力握了下手，惹得明日子发出嘶的一声。

    “宇佐美，好痛啊”雪花落在明日子长长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我心更痛啊，”宇佐美的语气带着委屈和不满，“把我一个人丢军营里，太不够意思了吧！”

    尾形没有理会宇佐美的“控诉”，只是沉默地走着。他微微调整了方向，更靠近了明日子半步。

    感受到尾形那细微却坚定的靠近，明日子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轻笑。“尾形，”她侧头看向左边沉默的身影，轻声唤道，随即又转向右边，“宇佐美，”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温柔，“新年快乐。”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明日子清晰地感觉到——

    左手被尾形那只原本只是轻轻包裹着她的手，突然收紧了。那带着薄茧、微凉的手指，将她的手掌更紧密地贴合在他的掌心之下，仿佛要将自己残余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右手也被宇佐美温暖的手掌用力地握了握。那份熟悉的、源源不断的暖意瞬间变得更加炽热，带着一种无声的回应和力量，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指。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左右两边的紧握，如同两股暖流，瞬间涌遍明日子全身。她微微一怔，随即心头被一股巨大的暖意填满，仿佛冬夜的严寒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

    很快，她收到了两份回应。

    “…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