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球赛

    京大体育中心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塑胶地板被摩擦加热的微焦气味和年轻荷尔蒙蒸腾的喧嚣。大学生篮球联赛东北赛区揭幕战，京大主场迎战清大。巨大的电子屏悬在场地中央，猩红的比分牌尚未亮起，但硝烟味已弥漫开来。

    棠溪脖子上挂着京大学生会宣传部的工作牌，手里端着沉甸甸的单反相机，挤在场地边缘，寻找最佳拍摄角度。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简单的梳成披肩发，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宣传部负责这场比赛的现场拍摄和后续报道，任务不轻。

    目光扫过对面正在热身的清大校队，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立刻攫住了她的视线。迟屿穿着清大的深紫色球衣，背号23，正和队友轻松地练习着投篮。他身形挺拔，肌rou线条在紧身的球衣下清晰流畅，每一次起跳、出手都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韵律感，在人群中异常醒目。

    赛前在更衣室外的通道里，他把她堵在角落，仗着身高优势俯身，鼻尖几乎蹭到她的额头，呼吸灼热：“今天立场不同，棠溪学妹。”   他故意加重了“学妹”两个字，带着点戏谑，“说好了，竞争对手，赛前赛后，互不搭理。嗯？”

    棠溪被他圈在墙壁和他身体之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和蓄势待发的张力。她耳根发热，努力维持镇定：“……知道了。专心打球，别分心。”

    迟屿低笑，指尖飞快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遵命。”   说完便转身跑回队伍，留下她心跳失序地站在原地。

    ……

    哨声长鸣，比赛正式开始。双方球员上场，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顶棚。棠溪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端起相机，镜头追随着场上奔跑的身影。

    然而，这份“竞争对手”的默契，在开赛不到五分钟就被迟屿亲手打破。

    棠溪正专注地拍摄京大一次漂亮的快攻上篮，刚按下快门，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她下意识低头，发现原本卡在相机镜头上的遮光罩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学妹。”   一道清朗又带着点懒洋洋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棠溪心头一跳，抬眼看去。迟屿不知何时晃到了场边，就在她面前一步之遥。他微微歪着头，脸上带着运动后的薄汗，眼神却亮得惊人，唇角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点恶劣的弧度。他弯腰，修长的手指轻松地捡起那个黑色遮光罩，然后，在棠溪和周围几个宣传部成员惊讶的目光中，他无视了棠溪伸出去的手，慢条斯理地将遮光罩旋回她的镜头上。

    指尖还故意在冰冷的金属机身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只有她能听清：“记得拍我。”   说完，也不管棠溪瞬间涨红的脸和周围探究的视线，他没事人一样转身，小跑着重新投入激烈的比赛中。

    “迟屿！”   棠溪又羞又恼，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换来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棠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镜头却不由自主地，更多地追随着那个23号的身影。

    比赛异常胶着。京大凭借主场优势打得气势如虹，尤其是他们的明星小前锋，连续命中中投和三分，比分一度拉开。清大这边则显得有些沉闷，除了迟屿偶尔灵光一现的传球和突破，整体节奏被压制。

    棠溪的心悬在半空。她捕捉着场上每一个瞬间——迟屿被两人包夹时的冷静分球，他尝试突破被对方高大中锋强硬封盖时蹙起的眉头……她手指下意识地扣紧相机边缘，心里有个微小的声音在呐喊：进一个！快进一个！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第一节最后十几秒，京大进攻失误，篮球被清大队员抢断。时间只剩五秒！球被快速传递，几经倒手，最后竟传到了刚跑过半场、还站在己方三分线附近的迟屿手中！

    “来不及了！”看台上有人惊呼。

    迟屿接球，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调整步伐。他迎着对方扑上来的防守队员，直接拔地而起，身体在空中舒展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手腕一抖，篮球划出一道极高的、令人屏息的弧线，横跨了大半个球场！

    唰！

    几乎在计时器归零、刺耳终场哨响起的同一瞬间，篮球空心入网！干净利落！

    压哨！超远三分！

    “啊啊啊——！”   清大的替补席和随队而来的少量学生瞬间沸腾！迟屿落地，被狂喜的队友们团团围住，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目光却穿过人群，精准地投向场边那个端着相机的身影。他冲她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个张扬又得意的弧度。

    棠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刚才那一瞬间，她忘了自己是京大的工作人员，忘了所谓的“竞争对手”约定，她的镜头死死追随着那个飞行的篮球，在他出手的刹那，她的心完全偏向了那抹紫色。当球进网时，巨大的喜悦和激动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差点跟着清大的学生一起喊出来。幸好及时捂住了嘴，但相机却忠实地记录下了她那一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骤然亮起的眼眸。

    第二节，迟屿彻底打开了。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在场上无所不能。一次京大后卫试图快攻上篮，被他从后方闪电般追至，高高跃起，一记干净利落、力道十足的追身大帽，将球狠狠扇飞！篮球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全场哗然！棠溪的镜头捕捉到他盖帽后落地时冷峻的侧脸和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以及那个被盖懵了的京大球员狼狈的身影。

    他断球快如鬼魅，反击迅疾如风，精准的急停跳投一次次洞穿京大的篮筐。每一次得分，他都会习惯性地看向棠溪所在的方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自信和一种近乎宣示的占有欲。他甚至在一次漂亮的底线突破得分后，迎着京大观众席的嘘声，对着棠溪的镜头方向，双手摊开，做了个“还有谁？”的挑衅手势，嚣张又耀眼。

    棠溪的心跳一直处于过载状态。镜头里的他，汗水浸湿了额发，贴在饱满的额角，喉结随着喘息滚动，手臂和小腿的肌rou因为激烈的对抗而紧绷贲张，充满了野性的力量美。她不再是那个希望他失误、希望他输掉比赛的高中女生。此刻，她只想记录下他每一个高光瞬间，只想看到他赢，赢得漂亮。

    最终，实力更胜一筹的清大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胜利。终场哨响，清大队员们欢呼着冲进场内拥抱庆祝。迟屿被队友簇拥着，脸上是畅快淋漓的笑容。他应付着队友的拍打，目光却始终锁定着场边那个收起相机、准备离开的身影。

    他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他一把拉住了正准备和部长徐家树说话的棠溪。

    “喂，学妹，”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胜利者的慵懒和不容忽视的亲昵，“我打得怎么样？”   他微微低头，凑近她，灼热的呼吸带着运动后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完全无视了旁边一脸愕然的徐家树和其他宣传部成员。

    棠溪的脸瞬间爆红，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你放手！很多人看着呢！”   她压低声音，又羞又急。

    “看着怎么了？”   迟屿挑眉，反而更贴近一步，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肩膀，将她半圈在怀里，对着旁边几个拿着手机拍照的同学扬了扬下巴，动作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拍好看点，宣传部同学。”   他甚至还对着镜头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棠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把脸埋在他汗湿的球衣上，手指泄愤似的在他腰间拧了一下。迟屿闷笑一声，胸腔震动，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庆功宴迟屿自然是推不掉的。等他终于应付完队友和教练，带着棠溪回公寓时，已经是深夜。客厅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棠溪蜷在沙发里，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还在整理今天拍摄的照片。

    迟屿走过去，带着一身清爽的沐浴露香气，从后面环住她，下巴搁在她颈窝。“还没弄完？”   声音带着倦意，却依旧温柔。

    “嗯，挑几张好的发稿用。”   棠溪侧头，看到他湿漉漉的发梢和略显疲惫却满足的眉眼，心软了下来。她点开一个文件夹，“喏，给你拍的。”

    屏幕上滚动着一张张照片：他起跳投篮时绷紧的肌rou线条，盖帽瞬间冷峻专注的侧脸，突破时凌厉的眼神，以及……那张压哨超远三分出手的瞬间，光影定格在他跃起的身体和那道飞向奇迹的弧线上。

    迟屿静静地看着，嘴角噙着笑。他的手指划过触摸板，最终停在另一张照片上——那是赛后混乱中，他搂着她，对着镜头笑得肆无忌惮，而她满脸通红埋在他怀里的样子。

    “这张好。”   他低声说，带着点得意。

    棠溪没理他，继续翻看。她悄悄点开手机相册，将那张他压哨三分出手的、极具力量感和美感的照片，设置成了手机桌面壁纸。看着屏幕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她心里涌起一股隐秘的甜蜜。

    迟屿瞥见了她的动作，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眼光不错。”

    然而这份甜蜜没持续多久。两天后，宣传部例会，徐家树部长针对篮球赛的报道做了总结，又布置了新的任务。会议冗长，棠溪听着有些走神。散会后，她拿出手机想给迟屿发消息，屏幕亮起，那张帅气的球场壁纸映入眼帘。

    “啧。”   旁边传来迟屿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她身后，双臂环胸，一脸不爽地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干嘛？”   棠溪下意识想收起手机。

    “换掉。”   迟屿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拍得挺好的啊。”   棠溪不解。

    “好什么好？”   迟屿哼了一声，俯身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酸意，“一想到你天天对着这张照片，就能想起那个姓徐的部长当时站你旁边指手画脚的样子……膈应。”   他指的是比赛时徐家树站在棠溪身边指导拍摄的场景。

    棠溪哭笑不得：“这跟徐部长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   迟屿霸道地拿过她的手机，直接点开设置，“换掉。用这张。”   他飞快地cao作着，换成了昨天他强行拉着她在公寓楼下自拍的合影——照片里他笑得像个得逞的大男孩，而她一脸无奈却藏不住笑意。

    “幼稚鬼！”   棠溪抢回手机，看着那张合影壁纸，嘴上抱怨着，眼底却漾开了无奈又纵容的笑意。她终究没有再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