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互补
第八十六章 互补
浴室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的淡香和一丝未散的情欲气息。棠溪陷在酒店柔软的大床里，浑身酸软得像被拆开重组过一遍，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迟屿已经起来了。他穿着宽松的黑色运动长裤，赤裸着精壮的上身，露出流畅的肌rou线条。他没回床上，而是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长腿随意地搭在矮几上。他戴着耳机，面前摊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棠溪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想继续沉入梦乡。但那敲击声，即使隔着耳机，也像小锤子一样，精准地敲在她的神经末梢上，让她心烦意乱，睡意全无。 她皱着眉，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试图屏蔽那声音。可那哒哒哒的节奏仿佛有魔力，穿透了柔软的羽绒枕，固执地钻进她的耳朵。她忍了几分钟，终于忍无可忍，抓起一个枕头，朝着迟屿的方向丢了过去。 枕头软绵绵地砸在迟屿脚边。他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抬起眼，隔着电脑屏幕看向床上裹成蚕蛹、只露出一双带着怨念眼睛的棠溪。 “吵到你了？”他摘下一边耳机，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和一丝笑意。 棠溪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像啄木鸟在啄我的脑壳。” 迟屿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他看了看屏幕上写到一半的算法，又看了看床上那团散发着强烈“别烦我”气息的被子，眼神里掠过一丝挣扎。最终，他合上笔记本电脑，将耳机完全摘下，站起身，走到床边。 他俯身，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棠溪惊呼一声，挣扎着露出脑袋：“你干嘛？” “换个地方工作。”迟屿抱着她走到套房自带的小书房门口，用脚踢开门，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旁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单人沙发椅上。沙发椅旁边还有张小圆桌，正好放他的电脑。“这里隔音好点。”他揉了揉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你再睡会儿。” 说完，他拿起电脑，走到书桌的另一头坐下，重新戴上耳机，但这次敲击键盘的声音明显放轻了许多，几乎微不可闻。 棠溪窝在宽大柔软的沙发椅里，看着几米外那个专注于屏幕、侧脸沉静的男生。他刚才那丝挣扎和不情愿她看得分明，但他还是妥协了，迁就了她这点小小的“无理取闹”。心里某个角落，像被温热的羽毛轻轻拂过。她裹紧被子，闻着上面残留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重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睡意很快温柔地包裹了她。 下午的阳光带着海岛的慵懒。棠溪挽着迟屿的手臂，走进一家位于海边、视野极佳的海鲜餐厅。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吊带碎花长裙、戴着大草帽的女生正兴奋地朝他们挥手。 “溪溪！这里！” 是苏晓晓，棠溪在京大的室友。国庆期间，她和家人也在关岛度假。 “晓晓！”棠溪笑着快步走过去，两个女孩亲热地拥抱了一下。 苏晓晓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棠溪身后的迟屿身上。男生身形挺拔，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他长得……太扎眼了。苏晓晓觉得这张脸莫名有点眼熟，似乎在学校的某个场合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 “迟屿，这是我室友苏晓晓。”棠溪介绍道，“晓晓，这是迟屿。” “你好。”迟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声音平淡，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你好你好！”苏晓晓赶紧回应，心里却暗自嘀咕：这气场，不像棠溪以前描述过的“理想型”啊。棠溪以前提过，喜欢温润、斯文、有书卷气的类型。眼前这位，好看是好看，但眉宇间那股清冷劲儿，还有那眼神里偶尔掠过的锐利，怎么看都跟“温润”不沾边，倒像是……校园论坛里偶尔会出现的、那种传说中清大计算机系的高冷学神？她压下心里的好奇，招呼两人落座。 餐厅主打新鲜海产，硕大的冰盘上堆满了生蚝、龙虾、帝王蟹腿。苏晓晓是本地通，热情地介绍着各种吃法。棠溪听着，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探索欲。 迟屿没怎么参与聊天，只是安静地坐在棠溪旁边。当服务员端上一大盘红彤彤的、个头饱满的关岛特产红虾时，棠溪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看着那坚硬的虾壳和需要动手剥的麻烦，她刚伸出的筷子又犹豫地缩了回来。 迟屿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他拿起旁边的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捏住一只虾，拧掉虾头，剥开虾壳，抽出虾线，动作流畅利落，很快，一只完整的、晶莹剔透的虾仁就被剥了出来。他没有自己吃，而是很自然地将虾仁放进了棠溪面前的小碟子里。 棠溪愣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小声说了句“谢谢”。 迟屿没应声，继续剥第二只、第三只……他剥虾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专注的优雅，仿佛不是在处理食物，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不一会儿，棠溪的小碟子里就堆起了一座晶莹的小山。 苏晓晓看着这一幕，有点傻眼。刚才还觉得这人气场太强不好接近，转眼就上演这么体贴入微的一幕？反差有点大。她看看专心致志剥虾的迟屿，又看看小口吃着虾仁、脸颊微红的棠溪，心里那点“不搭”的疑虑稍稍消散了些。至少，他对棠溪是真好。 席间气氛渐渐热络。苏晓晓聊起京大的趣事，吐槽着学生会宣传部的繁重工作，尤其是刚结束的国庆活动。“累死我了，连轴转了好几天，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她夸张地揉了揉眼睛。 “对了，”苏晓晓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棠溪，“听说大学生篮球联赛东北赛区的主场定在我们京大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你们宣传部又得忙起来，跟现场报道是跑不了的了。” 棠溪点点头，她也听部长提过一嘴：“嗯，估计是得去。” “都有哪些学校啊？”棠溪随口问。 “东北赛区的强队基本都来，清大、京北、京体、京航……都少不了。”苏晓晓掰着手指数。 “清大？”棠溪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迟屿。 迟屿刚剥完最后一只虾，摘下手套，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感受到棠溪的目光，他抬眼看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嗯，有我。” “啊？”棠溪是真的意外了，眼睛微微睁大，“你是校队的？我怎么不知道？”他们重逢以来，他从未提过。 “你也没问啊。”迟屿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点懒散的调子，仿佛加入校队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苏晓晓也惊讶地看向迟屿：“你是清大校队的？打什么位置？” “得分后卫。”迟屿言简意赅。 一顿饭在苏晓晓对篮球赛的八卦和迟屿偶尔简短的回应中结束。饭后，迟屿去结账，棠溪和苏晓晓走到餐厅外的观景露台等车。海风带着咸湿的暖意拂面而来。 “喂，”苏晓晓用手肘碰了碰棠溪，压低声音，眼神瞟向餐厅里那个颀长的身影，“可以啊你，藏得够深。这男朋友……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棠溪抿唇笑了笑：“哪里不一样？” “啧，”苏晓晓组织着语言，“以前听你说喜欢那种喜欢温和一点的，有耐心的，能好好沟通的，结果找了个……气场这么强的。不过，”她话锋一转，想起刚才剥虾那一幕，“他对你是真没话说，细节满分。而且居然是清大校队的，学霸加运动男神啊？看不出来。” 棠溪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晓晓，其实我以前……可能也不太了解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嗯？”苏晓晓疑惑地看她。 “你说得对，我以前觉得自己就该找个按部就班、性格温和的，那样好像更‘安全’，更符合别人眼里‘适合我’的样子。”棠溪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点自我剖析的坦诚，“我这个人，其实挺没意思的。按部就班，害怕改变，像蜗牛一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想缩回壳里。高中的事……你也知道一些，那之后，我感觉自己被困住了，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怕出错，怕麻烦别人，连表达喜欢都不敢太用力。” 苏晓晓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但是迟屿……”棠溪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眼神变得柔和，“在他面前，我好像可以不用那么‘好’，不用那么‘懂事’。我可以有脾气，可以睡懒觉被他吵醒就丢枕头，可以不想剥虾就等着他剥好。他不会觉得我麻烦，也不会要求我变成他期望的样子。他……接受的就是这个会害怕、会退缩、会有点小别扭的棠溪。” 海风吹起棠溪的长发，她抬手拢了拢，继续说：“跟他在一起，我好像慢慢找回了高中以前，那个还没被‘困住’的自己。会因为他故意逗我生气，会跟他争辩，会……更放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他像一团火，有点霸道，有点不讲理，但很明亮，很直接。而我……”她笑了笑，“可能就像需要被点燃的那块湿木头？我们……大概是互补吧。” 苏晓晓看着棠溪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点释然和幸福的笑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理想型，什么条条框框，在真正契合的人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棠溪需要的，或许从来就不是一个温吞的港湾，而是一股能推着她冲破自我束缚、重新变得鲜活的力量。迟屿，恰好就是那股力量。 “明白了。”苏晓晓揽住棠溪的肩膀，真心实意地笑了，“恭喜你啊，找到了你的‘湿木头点燃器’！” 两人笑作一团。 这时，迟屿结完账走了过来。他自然地牵起棠溪的手：“聊什么这么开心？” “秘密！”苏晓晓朝他眨眨眼，又对棠溪说，“车来了，我先走啦！你们好好玩！” 送走苏晓晓，迟屿拉着棠溪沿着海边散步。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 “篮球赛……”迟屿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嗯？”棠溪侧头看他。 “第一场，我们对京大。”迟屿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猜猜谁会赢。” 棠溪心里警铃微动：“不想猜。” 迟屿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带着一丝狡黠。 “不行，必须猜。”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你猜对了，随你提要求。猜错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搬出来，跟我住。还有……跟我回家，见见我爸妈。他们念叨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