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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酒吧

    

第八十八章 酒吧



    万圣节的夜晚,空气里都飘着南瓜灯和糖果的甜腻气息,混杂着一丝属于深秋的寒意。京市望京区新开业的“回声”酒吧门口,早已排起蜿蜒的长龙。奇装异服的人群在霓虹灯牌下攒动,吸血鬼、僵尸、精灵、未来战士……各种光怪陆离的造型在夜色中争奇斗艳,空气里弥漫着兴奋的喧嚣和对未知夜晚的期待。

    棠溪和室友张悦、林薇、苏晓晓挤在队伍里,都做了精心的装扮。张悦是性感小野猫,林薇是复古吸血鬼,苏晓晓则是赛博朋克风。棠溪被室友们怂恿着,穿了一条缀满细碎亮片的银色吊带短裙,裙摆不规则剪裁,走动间流光溢彩,像披着一身流动的星河。她外面罩了件薄薄的黑色皮夹克,脸上化了点小烟熏,唇色是饱满的浆果红,长发微卷披散,整个人在路灯下闪闪发光,带着一种平日罕见的、近乎妖冶的魅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夹克领口,心跳得有点快——她没告诉迟屿今晚会来这里,只含糊地说和室友们有个万圣节小聚会。

    与此同时,迟屿正一脸不耐地被岑森从清大校外的公寓里拖出来。

    “屿哥!真不去?我那店今天开业,百加得联名万圣趴,气氛绝对炸!你可是我请都请不动的镇店之宝!”岑森开着辆sao包的亮黄色跑车,堵在迟屿公寓楼下,车窗降下,露出他兴奋的脸。

    迟屿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刚从便利店买回来的速食,眉头微蹙:“说了不去。吵,没意思。”他脑海里想的是棠溪今晚和室友的“小聚会”,盘算着等会儿给她点个热奶茶送过去。

    “啧,你这人真没劲!”岑森下车,直接上手拽他胳膊,“给个面子行不行?就露个脸,喝一杯!保证不吵着你!再说了,你家那位不是跟室友玩去了吗?你一个人在家多无聊!”

    提到棠溪,迟屿眼神微动,但依旧抗拒:“她不喜欢那种地方,我也不想去。”他潜意识里觉得,棠溪的“小聚会”应该是去个清吧或者主题咖啡馆之类安静的地方。

    “哎呀走吧走吧!就当视察兄弟产业了!”岑森不由分说,半推半搡地把迟屿塞进了副驾。

    “回声”酒吧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震动的万花筒。震耳欲聋的Techno音乐的音浪冲击着耳膜,心脏被迫跟着鼓点疯狂跳动。五光十色的镭射光束在拥挤的人潮头顶切割扫射,烟雾机喷出的干冰雾气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浓烈的香水、酒精和汗水的味道。舞池里群魔乱舞,各种奇装异服的身影在频闪灯下扭曲变形,尖叫和口哨声此起彼伏。吧台处调酒师如同杂耍般抛掷着酒瓶,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在迷幻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迟屿一进来就被这巨大的声浪和混乱的光影冲击得眉头紧锁。他拒绝了岑森递来的酒,只想找个角落待着,等够时间就走。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卡座,靠在柔软的沙发里,闭目养神,隔绝着外界的喧嚣。

    “哇!溪溪!你看那边!”张悦兴奋的声音穿透嘈杂的音乐,指着舞池中央一个穿着巨大发光yinjing玩偶服的白人小哥,他正被一群人围着拍照起哄。

    棠溪顺着方向看去,也觉得大开眼界,新奇又有点不好意思。她手里端着一杯岑森酒吧的招牌特饮“恶魔之吻”,杯壁挂着猩红的糖浆,像凝固的血。刚才在室友的怂恿下,她尝了一口,酸甜中带着浓烈的酒精灼烧感,此刻脸颊已经开始微微发烫。

    “尝尝这个!”林薇又递过来一小杯晶莹的液体,是度数更高的龙舌兰shot,杯口还抹了一圈盐,配着一片柠檬,“一口闷,超爽!”

    棠溪犹豫了一下,看着室友们期待的眼神,不想扫兴,加上酒意上头,便学着她们的样子,舔掉手背上的盐,一口闷下shot,再迅速咬住柠檬片。浓烈的酒精瞬间从喉咙烧到胃里,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随即一股更猛烈的热浪冲上头顶,视野里的灯光开始旋转、拖曳出长长的光尾。

    “哈哈!厉害!”室友们笑着拍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吸血鬼伯爵服饰、染着银灰色头发的男生端着酒杯凑了过来,眼神毫不掩饰地在棠溪身上流连。“嗨,美女们,玩得开心吗?”他目光直接锁定棠溪,“你的裙子……太闪了,像银河,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伸出手,笑容带着自以为是的魅力,“交个朋友?我叫Alex。”

    棠溪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弄得有些懵,酒精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张悦见状,挡在棠溪身前,客气但疏离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几个姐妹自己玩。”

    Alex却不依不饶,绕过张悦,再次凑近棠溪,甚至试图去碰她手里的酒杯:“别这么冷淡嘛,喝一杯?我请……”

    “棠溪!”

    一道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怒意,骤然在棠溪身后响起。那声音穿透震耳的音乐,精准地刺入她的耳膜。

    棠溪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几步之外,迟屿站在那里。酒吧迷幻的光影在他英俊的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他周身散发着极低的气压,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沉沉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风暴——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欺骗和目睹眼前景象后燃起的熊熊怒火。他的视线扫过她惹眼的装扮,扫过她手里喝了一半的烈酒,最后定格在那个几乎要贴到她身上的陌生男人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喧嚣的音乐,扭动的人群,刺眼的光束,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有迟屿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像利刃一样钉在她身上。

    Alex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讪讪地收回手:“呃,这位是……?”

    迟屿根本没看他,目光依旧锁着棠溪,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压抑的质问:“这就是你说的,和室友的‘小聚会’?”

    棠溪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心虚和慌乱瞬间攫住了她。她想解释,想说只是个意外,但迟屿的眼神让她明白,任何解释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迟屿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不知所措的眼神,心头的怒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失望和被愚弄的刺痛,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疏离。他没再看棠溪,也没再看那个Alex,转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朝着酒吧相对安静的吸烟区方向大步走去,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晃动的光影和人潮中。

    “溪溪……”张悦担忧地拉住棠溪冰凉的手。

    棠溪只觉得一股酸涩直冲眼眶,迟屿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猛地推开张悦的手,踉跄着朝着迟屿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迟屿!你等等!”

    酒吧的吸烟区设在一条延伸出去的半露天走廊,相对安静些,但也挤满了吞云吐雾、或醒酒或调情的人。空气里混合着烟草和夜风的味道。棠溪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在走廊尽头一个相对昏暗的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迟屿背对着她,倚靠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他微微垂着头,侧脸线条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冷硬孤寂。他身边站着岑森,正低声说着什么,看到棠溪追过来,岑森识趣地拍了拍迟屿的肩膀,转身走开了。

    “迟屿……”棠溪走到他身后,声音带着哭腔和浓重的酒意,还有示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只是……”

    迟屿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缓缓吐出,消散在寒冷的夜风里。他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棠溪心上。

    “我只是……想和室友一起玩……怕你不同意……”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酒精让她的思维混乱,委屈和害怕交织在一起,“那个男的……我不认识他……他自己凑过来的……”

    迟屿终于有了反应。他掐灭了烟,转过身。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依旧沉凝,但眼中的怒火似乎被强行压下去了一些,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后怕。

    “怕我不同意?”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克制的冷意,“棠溪,我不是要管你去哪里玩。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地方?你看看周围!”他指了指走廊里或醉醺醺或眼神不怀好意打量她的人,“你穿着这样,喝成这样,跟室友走散了都不知道,还被那种人缠上!你知不知道刚才我要是晚到一步……”

    他没有说下去,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一想到她可能遇到的危险,那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后怕感让他脊背发凉。

    “我……”棠溪被他严厉的语气说得心头一颤,酒意上头,又觉得委屈,下意识地犟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能照顾好自己……而且张悦她们……”

    “张悦她们?”迟屿打断她,眼神锐利,“她们现在在哪儿?能立刻找到你吗?刚才如果不是我正好出来透气,那个醉鬼会轻易放过你?”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语气却透着一丝焦灼,“你一个人离家这么远,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喝得连站都站不稳,你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棠溪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节节败退,酒精和委屈让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那抹深切的担忧,那点倔强突然就xiele气。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嘟囔:“……我知道错了嘛……你别凶我了……”

    她往前蹭了一小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迟屿卫衣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像只做错事寻求原谅的猫。“头好晕……我们回家好不好?”声音又软又糯。

    迟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挂着泪珠的睫毛,还有那副可怜兮兮又全然依赖的模样,胸口的怒气和后怕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无奈和一种被拿捏得死死的柔软。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所有的责备最终都化作一声认命的低语。

    “……过来。”他伸出手,不是牵,而是直接将她拉进怀里,手臂紧紧环住她微凉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她。他低头,下巴抵在她散发着酒气和淡淡香气的发顶,声音闷闷的:“站都站不稳了,还嘴硬。”

    他搂着她,穿过依旧喧嚣迷幻的酒吧内部,无视了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径直走向门口。夜风猛地灌进来,吹得棠溪一个激灵,往他怀里缩得更紧。

    代驾司机已经等在岑森那辆亮黄色的跑车旁。迟屿拉开后座车门,小心地将棠溪塞进去,自己也跟着坐进去。车厢里瞬间被两人身上的酒气和烟味,还有棠溪裙子上亮片的冷光填满。

    车子启动,汇入夜晚的车流。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斑斓的光影在棠溪迷蒙的眼中流淌。她靠在迟屿肩上,酒精的后劲彻底上涌,胃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

    “迟屿……”她难受地哼哼,“我想吐……”

    迟屿立刻从旁边扯过一个纸袋塞到她手里,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语气虽然还是硬邦邦的,动作却无比轻柔:“忍着点,马上到家。吐车上2000。”

    前排的代驾师傅没忍住笑出了声。

    棠溪捂着嘴,哀怨地瞪了他一眼,但因为晕眩,眼神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显得可怜巴巴。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迟屿付钱打发走了代驾,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棠溪软绵绵地不想动,朝他伸出手,声音拖得长长的:“背我……走不动了……”

    迟屿看着她耍赖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认命地转过身,半蹲下来:“上来。”

    棠溪笨拙地趴上他宽阔的后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迟屿稳稳地托住她的腿,站起身。背上的重量和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最后那点余怒也彻底消散了。

    “迟屿,”棠溪把脸贴在他温热的颈窝,呼吸间带着酒气,声音含混不清,“你还在生气吗?”

    迟屿背着她往电梯间走,步伐沉稳。地下车库空旷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呀……”她不满地嘟囔,在他背上不安分地扭动,试图找个更舒服的姿势,却引得胃部一阵压迫,“……我都认错了……”

    “认错态度不端正。”迟屿手臂收紧,防止她掉下去,“同样的地方,宁愿瞒着我和室友去,也不肯跟我一起去。我看起来很可怕?会扫你的兴?”

    “不是……”棠溪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我就是……觉得你会觉得那种地方太吵太乱,不想去……而且,跟你一起去……感觉就不一样了嘛……”

    “怎么不一样?”

    “就……放不开……”她小声嘀咕,“怕你觉得我……玩得太疯,不像我……”

    迟屿的脚步顿了顿。他侧过头,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

    “你以为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样子?”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叹息,“是那个只会乖乖在图书馆看书,在宿舍写作业的棠溪?”

    他继续往前走,语气认真了许多:“棠溪,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永远是最真实的你。你想尝试什么,想去哪里,都可以告诉我。我会陪你去,或者……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是安全的。”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里面找不到你,又看到那个男的缠着你,我他妈……”他深吸一口气,把后面那句带着戾气的话咽了回去,“……有多担心?”

    背上的人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迟屿才感觉到颈窝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她哭了。

    “……对不起。”她哽咽着,手臂收得更紧,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懊悔,“我下次……一定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迟屿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他侧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头发。“嗯。记住你说的话。”他背着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还晕吗?”他低声问。

    “嗯……想睡觉……”她像只倦怠的猫,在他背上蹭了蹭。

    “回家就睡。”他承诺道,背脊挺直,稳稳地托着她,仿佛背起了整个世界。电梯缓缓上升,数字跳动,映照着他眼中尚未完全消散的余悸,以及此刻满溢的、失而复得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