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酒館（一）

    「任務匯報，卡爾霍恩先生。」

    安潔莉卡模仿著血獵公會交接的話語，對奧柏倫講。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因為對方看上去並不是什麼容易被糊弄過去的角色。

    奧柏倫意味深長地俯視著她的臉。他的身形比安潔莉卡要大很多，他看著安潔莉卡那雙綠眼睛的時候心裡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並不是不舒適，而是——太順眼了，這個人的五官比一般人要精緻，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些不太安全的生物，但她身上卻沒有半點危險的氣息，彷彿只是一個過分漂亮的女孩而已。

    正是因為太正常，所以奧柏倫下意識地想要警惕。

    「多塞羅因城內調查，無明顯異常。」但他還是說了實話，因為他在多塞羅因，這座繁華又詭譎的海港城市，確實三天都沒有調查出什麼，他沒有要隱瞞的地方，並且比起匯報，奧柏倫更想看看這位突然出現的「隊友」是什麼反應。

    接著，奧柏倫眯起了眼睛，伸出一隻手，食指輕輕抬起安潔莉卡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他的指尖刻意避開了直接的皮膚接觸，只是用戴著皮質手套的指腹感受著安潔莉卡下頜的輪廓：

    「讓我聽聽，布蘭登小姐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燈光在奧柏倫的側臉投下一片陰影，讓他的表情隱藏在黑暗裡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菲奧娜傳遞來的資料寫著這裡的吸血鬼們善於偽裝，如果安潔莉卡比平時殺過的雜粹更聰明、更會觀察，或許也能偽裝成一個像模像樣的血獵。

    至於她的徽章，哦，或許瑪格麗特真正的女兒已經被被詛咒的生物殺害，徽章自然也會被奪走??

    奧柏倫想。

    「謝謝您的情報，卡爾霍恩先生。」安潔莉卡停頓了一下，似乎思考了些什麼，然後繼續說，「我的初步調查發現，這座城市雖然在夜間燈火通明，也有證據表明大量的血族在這裡潛伏??但它並沒有出現秩序混亂和多處或大規模狩獵行為。」

    安潔莉卡看著灰藍色的眼，紅色的唇瓣動了動，靜靜地說：「所以我推測，多塞羅因的人類和血族達成了一種奇妙的共生關係。」

    ——共生關係。人類，和吸血鬼？

    彷彿是為了解答奧柏倫此刻無法掩飾、發自內心的疑惑，安潔莉卡接著說：

    「在有概率攪亂平衡的血族個體進行狩獵行為之前，他們往往會被更為強大的存在鎮壓或者抹殺；而有危險的獵人對城市進行徹底調查的時候，人類也會出於特殊原因不予配合。」

    又或者，把調查者殺死，一勞永逸。因為死人的嘴裡是不會有任何秘密洩露的。

    菲奧娜是否??只是被吸血鬼殺害？

    她甚至連遺體都未被送回來。

    等等。

    為什麼所有人都在說，菲奧娜死了？這個消息最初是誰傳過來的？紙條上的信息，是真實可靠的嗎？

    「我想我們需要去一家只在傍晚開業、名為『稻草人』的酒館了。」安潔莉卡說。

    稻草人酒館，奧柏倫在第一天到達多塞羅因的時候就調查過，這家酒館的客人不多，靠近市中心，各類酒的價格比其他一些酒館的稍微高一點。比起稻草人這種適合高檔人士出入的酒館，奧柏倫最終把調查的重點放在了海鷗酒館。原因很簡單，海鷗酒館更靠近海岸線，擁有很好的風景以及酒價也便宜，於是就有了形形色色的客人。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是最適合隱藏的了。

    看起來，稻草人酒館應該還有什麼被他忽略掉的地方。

    「還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和您講。」安潔莉卡小聲地說，「您弄疼我了。真正的紳士是絕對不會像您一樣在巷子裡對一位淑女糾纏不清的。」

    奧柏倫如夢初醒。他因安潔莉卡的話陷入沈思，思考得有些太入神了，以至於忘記卸下手的力氣，他就這樣一直捏著安潔莉卡的臉。

    他快速抽回手。

    他確實不是紳士。如果那場災難沒有降臨在他的生命，他或許現在也是一名穿著禮服、戴著昂貴材質手套，對人彬彬有禮的、善良的紳士，和名門淑女結婚，安穩幸福地過完一生。

    但這個假設就像生鏽了的夢，早就腐爛在了奧柏倫的枕邊。

    安潔莉卡並沒有察覺奧柏倫的心思，只是甩了甩頭髮，抱怨了兩句。然後又跟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戴上斗篷要走：

    「我勸您趕快跟上來，稻草人的客人可是很多的，去晚了不一定輪得到我們。」

    天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安潔莉卡向前走了幾步，好想又想起了什麼，跑到了奧柏倫身邊，解開了自己的藏藍色斗篷想要蓋住兩個人的身體，但奧柏倫比她高太多太多，顯得她這個動作略微有寫滑稽。奧柏倫看著她的動作有些發愣，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他知道自己張嘴一定說不了什麼令人愉悅的好話。

    最後，他只是輕柔地從安潔莉卡手裡接過斗篷，然後蓋在了彼此的身上。

    斗篷很溫暖。斗篷也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奧柏倫此時才注意到，安潔莉卡的長裙大概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款式，胸口有些低了，緊緊勒在兩團跟白桃一樣的rufang中間偏上一點的位置。很誘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奧柏倫有些慌張，只好一邊用咳嗽掩飾自己，一邊用溫柔的語氣催促著：

    「讓我相信兩個人辦事的效率更高。能做到嗎，布蘭登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