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女兒
女巫的女兒
大人? 奧柏倫皺眉,這是多少年前的稱呼了? 但他並沒有太在意這一點,反倒是回應了這位遣詞造句有些老派的小姐,語氣算不算溫柔,更像是在例行公事: 「妳沒事吧?」 女人極淺極淺的綠色眼眸打量著他,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麼。很快,她搖了搖頭,平靜地回答說:「承蒙您的關照,我很好。」 「這種地方不適合妳這樣的人獨自閒逛。」奧柏倫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她感覺這個身材高大得像一面牆一樣的男人,視線落在了自己那條被雨水浸透的長裙上。 「下次,學會大聲尖叫著呼救,或者跑快點。」 她感覺奧柏倫說完話以後,驀地伸出手,像是想要扶她一把,想讓她站得更穩些——是的,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有進食了,旅途的勞累和躲藏讓她的步伐有些搖搖晃晃了。 但就在奧柏倫的手指觸碰到她手臂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猛然抽回了手。她將手藏到自己身後,避開了奧柏倫的目光。 奧柏倫的手沒有動,他的動作在這一瞬間僵住了。 有些冷。 不是雨夜那種淅淅瀝瀝的濕冷,而是——像在一個深冬的凌晨,觸摸到了一塊墓碑的、毫無生氣的冷。 「妳??」奧柏倫抬起眼,灰藍色的眼眸對上她的那雙綠瞳,眼底的疑惑一閃而過,很快被另一種情緒覆蓋,「怎麼?我的手也像那些垃圾一樣,讓你覺得噁心?」 「我、我我只是被嚇到了。」 「是嗎。」奧柏倫收回了手,插回風衣口袋裡,語氣恢復了平時慣有的譏諷與淡漠,「看來妳的膽子和妳挑選夜路的眼光一樣差啊,小姐。」 他沒打算再多說,轉身準備離開。或許大部分心地善良的血獵會好好安撫一下被救下來的人,但奧柏倫不會。對他而言,這只是他進入多塞羅因的一個小插曲,他手裡有著同伴用命換來的目標,他已接過傳遞來的火把??總之不是在無名的巷子裡和一個陌生女人消磨時間。 「等等。」 奧柏倫停下腳步,並沒有回頭。 「我叫安潔莉卡·布蘭登。我想知道您的名字。」安潔莉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奧柏倫。」奧柏倫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她一眼,語氣比之前更加地冰冷,甚至有點兒不耐煩了,「別再讓我看到妳,我並不是每次都用心情當英雄,布蘭登小姐。」 詭異冰冷的感覺縈繞在他的指尖。而那雙在昏暗光線下依舊明媚漂亮的綠色眼睛,像兩簇鬼火一樣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麻煩的感覺悄然滋生。 但安潔莉卡並沒有理會他的無情,只是從口袋裡拿出一塊銀質的徽章。徽章上面印著兩把交叉的劍,中間是紅色的水滴,最外圈刻著「瑪格麗特」的拼寫。 這是血獵公會的東西,並且屬於公會裡最強大的女巫瑪格麗特·布蘭登。這種圖案徽章幾乎公會的每個精英人物都會有,奧柏倫這種級別的是銅製的,銀質徽章只有雷加那樣的管理者以及對公會和人類做出重大貢獻的人才會擁有,瑪格麗特·布蘭登屬於後者。 徽章可能伴隨一個人一生,直到這個人躺進墳墓裡。但如果徽章被給出去了,那麼你就需要還對方一個人情——而像瑪格麗特的徽章,就不止是幫個忙、還一個人情了。 「有意思,果然是個麻煩。」奧柏倫折了回來,冷笑了兩聲,他很不喜歡這種被限制住的感覺,「血獵公會理查城總部,會長直屬,奧柏倫·卡爾霍恩——將在不影響主要任務的前提下,盡可能提供援助。」 安潔莉卡把徽章收回去了。她慶幸瑪格麗特在彌留之際留給自己的這個小東西可以有這麼大的作用。她的手緊緊握著徽章,上面的血早就被擦乾淨了,但似乎還殘留著瑪格麗特的溫度,這是她和這位「媽媽」唯一的聯繫。 瑪格麗特不能打包票自己死後安潔莉卡遇到的所有人都很友善,但她一定得保證安潔莉卡可以存活,通過組織的庇護。她感覺自己作為「人」的生命中悄然流逝,身體在慢慢發生變化。她從衣服裡掏出自己的徽章,連同匕首一起塞進安潔莉卡手裡。她就這樣給了安潔莉卡一個不會被人傷害的理由。 「動手。」她倒在焦黑的樹邊,幾乎沒有力氣再講話。 她看著這個自己撿來以後撫養了十年的孩子,突然有些不捨。但她不能再活了,她很難保證自己轉化成功之後會不會忘記這個孩子,然後朝著她的脖子來一口。她想作為一個人類死去,即使不會有人參加她的葬禮,即使沒有人知道她今天在這裡死去。 最後瑪格麗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但,這位偉大的女巫最終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死掉了。 安潔莉卡燒掉了她,將灰燼和她的匕首一起葬在了蘋果樹下。 向前走吧,孩子。 不要報仇。 要快樂。 安潔莉卡不是聽話的孩子。今晚,她看著奧柏倫冷漠的、灰藍色的眼睛,說:「是媽媽讓我來輔助你的,她什麼都沒和我說。」 她撒了個彌天大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