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E环
2.E环
“何塞是反对党新一届候选人,您确定要我与他会面?” “是的,你没听错。这是白堡深思熟虑的结果,E环在你身后,你还怕什么呢,安妮?” 亲昵的称呼从话筒传至耳边,像是在对着她吐气,可林晞毫无往日对情人的温柔,她只在乎E环是否真的会为她的行动负责。 E环是位于河畔大楼最外圈、拥有窗外景观的办公室,高层领导均在此办公,因此,“E环”直接代指最高决策层。 这种级别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许下保证的,她不能草率。 只听男人又说,“事关内政大选,自然不能由白堡主动,E环怎么会不清楚这点。” “您是说——”林晞握紧卫星手机,正踌躇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对此早有预料,“安妮,白堡并不要求你许下什么承诺,只是一次会面,一次与未来可能会成为国家元首的人亲切会面。” “白堡密切关注我们每一个行动。” 这句话足以打碎她所有的犹豫,如果她成功会面,就有资格重回白堡。 何塞以感谢为由主动邀请,可感谢什么呢,谁都不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事由可以自由编纂。 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能将她定在耻辱柱上的理由。 赫克托浅褐色的眼睛低垂着,望向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的女人。 察觉到视线,林晞侧着头,不知是在躲避老板,还是其他什么人,匆匆拿起注册完成的卫星电话转身离开。 深红皮夹包落在桌上,老板抬起眼皮,逡巡着伸出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上皮夹包,触手可及时,皮夹包忽的被按住。 “钱付过了。” 漆黑的鞋面沾染尘土,林晞握着卫星电话,迟迟没有按出号码。 如果约翰说得是假的,何塞的主动邀约又如何解释?可如果是真的…… 林晞咬着手指,焦急地来回走动,白堡为何没有行动,以她对E环那群老白男的了解,他们浅陋到根本不在意摔在脸上的香蕉皮,只会牢牢抓住可以敲诈的机会。 他们甚至可以厚脸无耻到拿着洗衣粉到处大肆宣称是毁灭性武器,然后毫无底线地发动战争掠夺资源。 现在这样的机会都不用他们费心捏造,阿兹特克已经主动将那根缰绳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了,他们只需要稍微用力一拉,就能实现套现。 极端民族主义抗议愈演愈烈,国内反叛军趁机四处搅局,阿兹特克的政府已经压不住了,由利维坦出面帮忙解决内政问题真是再好不过。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林晞激动地按着号码,脑中已经开始构想回到雾谷公寓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当然是泡澡,在阿兹特克的每一天都像是有跳蚤在爬,加密位数的号码迎来最后一个数字,林晞却陡然停了下来。 追踪定位,无论是拨打还是接听,卫星电话都必须与卫星建立完整的双向通信链路,会将其位置信息不可避免地暴露给卫星网络系统,因此,只要通信连通,定位几乎必然发生。 谁能确保她能幸免,林晞呼了口气,小心觑着停在身后不远处的吉普车,她当然不愿意相信阿兹特克有这样的追踪技术,但如果这次暴动并非寻常抗议利维坦干涉内政的爱国行动,而是一次恐怖袭击,一次政客的游戏。 她接下来轻率的举动无疑是将白堡牵扯进争端。 她现在可是个敏感人物,如果被白堡认定为叛徒而回到利维坦,那她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 号码被一一删除,衣内的手机屏幕摔得粉碎,好在男人停下的位置还有电话亭的存在,林晞翻遍身上也没有找到钱包,还有一个硬币。 她有些抓狂,钱包里有她的护照和签证,现在唯一能证明身份的只剩下自己身上的工牌。 林晞重重摔了一下听筒,仰头扯了扯肌rou僵硬的嘴角,转身回到了车上,“不好意思,你们有…硬币吗?” 硬币被全部投进,林晞焦急地等待电话回应,而车内,坐在后座的艾戈曲起一条腿,绿色工装裤紧贴着大腿肌rou,褶皱的裤面上放着一本敞开的护照,放在手边的钱包夹着凌乱的证件,深红牛皮鼓起圆润弧度。 公路上一辆车呼啸而过,两人同侧的耳内分别戴着个不易察觉的隐藏式耳机,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林晞揪着电话线,正当她绝望地以为这通电话不会被接通时,电话通了。 “Linda,是我。” “安妮?” 对方语气难言惊喜,又很快压低声音,沉闷的踩地声响起,林晞只能耐心等Linda换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那边人声断断续续,手腕上摔得半碎的腕表还在不停走动着,距离暴动发生过了四十分钟,这个时候河畔大楼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林晞心焦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安妮,办公室被炸毁,极端分子不让靠近,你现在在哪儿?” 林晞环顾四周,荒芜一片的沙漠,几乎不见车辆的公路,她扶着脸摇头,“我,我不知道。” 两人沉默,林晞攥着口袋里的卫星电话,她们心知肚明,在事件定性结果出来之前,她们这两个亲密的好友也是毫无信任可言的,但Linda肯在会议开始前接她的电话,远比约翰那满嘴谎话的家伙可靠。 “在暴动没结束前,别轻易暴露位置,安妮,你明白的。” 脉搏跳动着,太阳xue炸开熟悉的刺痛,偶发的压力性头痛病,林晞扶着额,现在她只能等,原地等待白堡的回应。 这个回应,将决定她的去处。 她再次回到车上,没有自觉到后座,而是坐在副驾驶座上,调着车载电台,呲啦呲啦的电流声接连不断,直到此刻,她终于认识到到一个事实,除了暴力、冲突、极端主义,她对阿兹特克一无所知。 她担任阿兹特克担任事务特使已经整整一年,她居然一直像无数个大腹便便的Honky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她根本喝不惯的酸苦咖啡。①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手指悬停在她的手边,林晞移开了手,有些难堪地扭头,平稳的电流声结束后,电台播报。 处置突发事件的黄金时间是2小时,河畔大楼利益至上,速度只会更快,林晞抬手看了看腕表,十点以前便会有发出。 十点零一分,车内播放的依旧是回放的早间新闻,十一点,乏味的英文来到了午间播报。 林晞耐心快要耗尽,这与她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正午太阳高升,暴露在荒野的黑色车皮极速升温,车内温度攀升,林晞松了衬衫领口的扣子。 额头滑下一滴汗珠,电台骤停,车内陷入死寂般的安静。 “各位,今天早上,总统先生听取了……” 短短三分钟,没有任何关于阿兹特克的处理回应,不接受记者提问,她的名字被避免提起。 冷静的假象崩裂,塌得粉碎。林晞摔着车门,细高跟陷进石砾里,那就扔了鞋,失态地踩在地上,黑色丝袜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数个口子,勒着rou,染着血。 但内心的愤怒让她无法感知生理疼痛,林晞用力按着号码键,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对不起,安妮。” 先说出口的歉意总是占据道德制高点,林晞只能将满腔的愤怒咽了回去,“Linda,为什么?” “我们失误了。” 林晞一愣,集齐政界精英的白堡为什么会失误,Linda犹豫半晌,才继续说,“E环并不止会面了一个候选人。” 三党组成的反对党联盟,候选人当然不止一个。 林晞只觉荒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手指插进发缝紧紧揪住一绺头发,与她会面的何塞是支持率最高的候选人,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白堡支持的是何塞。 殊不知她低估了这群人的野心,他们要见得是所有可能会成为国家元首的候选人,当然不止有何塞。 可是只有她被拍到了,成为了其他候选人扳倒何塞的“政治工具”。 “我要去大使馆。” 她是利维坦公民,是政府人员,她有权利寻求庇护。 “不不不,安妮你不能去那里。” 林晞红了眼,她是按计划会见了何塞,却仍对约翰的说辞保留信任,“我与何塞的讨论的话题甚至只有少数族裔权益!” “Linda,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依据在政界沉沦多年的经验,她仅凭直觉都能知道未来白堡的声明会是什么。 他们会对干涉内政的说法矢口否认,会称这种言论为无稽之谈,会当众指责她——「擅自行动,误解政策意图」。 她成为了危机爆发时完美的替罪羊,这是化解两国冲突最低成本的方式。 电话那头没有给出答案,反而一阵短暂的争吵过后,约翰一把夺过手机。 “安妮,这是两国事务,更涉及十分敏感的主权话题,我们需要时间筹备。” 林晞恢复冷静,坚定道,“我一定要去大使馆。” 现在她被视为敏感人物,除了大使馆这个法定避难所,她没有别的选择。 约翰脖子涨红,压低声音,“安妮,别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说着,约翰笑着说,带着尖锐的恶意,“安妮,实话实说,不是你先违反规定面见候选人的吗?” ————————————————————— ①honky,对白人的贬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