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这是黑暗里的第几天？

    林洵不知道。

    她的记忆还停在自己因为整理实验器材、无意中目睹隔壁教室暴行、而偷偷摁响紧急消防按钮的那一刻。然后呢？然后她跑了出去，撞到了人，提醒对方有人受伤。

    再然后呢？

    再然后，下午上课前五分钟，她被老师喊出教室，带到学校一栋她从没去过的大楼，把她推进地下室。

    “只是在恶作剧，很快就能出去”的妄念，随着心脏一次又一次的跳动变得越来越渺茫。

    不知道第几次想到“我会死在这里吗”的问题后，一米外的门再次被打开，凄惶的白光渗了进来。

    林洵这次没再沉默的缩在角落、等待光源消失再去捡拾地上的食物，而是提起一口气，跑到门边，死死拽住那只提着食物袋的手，因为饥饿或是其它原因，她连对方的脸都来不及看，直接跪在地上，嘴唇颤抖好一会，才发出气音：

    “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

    过了几秒，对方才轻轻抽出自己手腕，将门完全打开。

    突然接触如此多的光亮，林洵不自觉侧头闭上眼睛，然后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会长让你去楼上找他。”

    那个人顿了顿：“浴室在隔壁，里面有衣服。”

    穿着校服的林洵觉得自己像个僵尸，尤其当她踏上楼梯的那瞬间，几乎能幻听到骨节发出的咔擦声。很快，她跟着那个男生一起停在了一扇厚重的木门前，上面刻着繁复华丽的花卉藤蔓，仿佛人的血rou滋养而成。

    门开了。

    林洵低头走进去，视线中刚出现两条腿，就立刻冲人跪下：“对不起，我错了，请您原谅我。”

    这种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还好地上铺了很厚的地毯，要不然她的膝盖肯定会很疼。

    那双腿在她面前停了两秒，转身就走，林洵刚要膝行追过去、显示自己的诚意，身后传来了一个不满的声音：

    “欸？我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洵下意识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裴钧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又看向刚才自己下跪的对象，秦慎介则仿佛屋子里没有人似的，直接在沙发躺下，闭上眼睛，似乎在睡觉。

    林洵赶紧收回注意力，将膝盖转了个方向，再一次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裴钧站在原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人，轻笑一声：“你错哪里了？”

    “……我不该撞到您，不该多管闲事——”

    “听起来好像很诚恳的样子啊。”

    裴钧走到秦慎介旁边坐下，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欸？阿慎，你觉得呢？”

    “随便你，别烦我了。”

    秦慎介不满的推开他的手，随手翻出一件毯子，搭在脸上，继续睡觉。

    就在林洵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大概率就这么结束的时候，下巴被人用手指抬起，看了一眼后又放下手：

    “啧，长得也就那样嘛，真普通。刚转学过来的林洵同学，三天前的下午，你为什么要帮他啊？”

    林洵瞪大眼睛，顺着裴钧嘲讽的目光，看向站在门边的那个男生，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看到女孩脸上无法自控的懊悔、愤怒、痛苦等等各种负面情绪交织，裴钧笑得差点岔气：

    “对嘛，这才是真心实意的懊悔的表情啊。欸，别急着自怨自艾，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手心被攒成拳的手指捏的生疼，林洵再次低下头，使劲眨着眼睛，不让自己流出眼泪。她刚准备开口说话，裴钧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听说有一群女生觉得贺景行长的很好看，所以，你是不是暗恋他才那么勇敢啊？”

    林洵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言不发，低头看地毯上的花纹。

    “不说话，那就不是，果然，女生的想法可真难猜。那你是……偶像剧看多了、所以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

    林洵刚松开的手指下意识又攒紧了，仍然低头不说话。即使地上的地毯很厚，膝盖处还是隐隐传来尖锐的疼痛。

    留意到她手上动作的裴钧，嗤笑一声，继续道：“我明白了，你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正义高中生是吧？没想到现实中真的有这种人呐。”

    他又一次推了推秦慎介的肩膀：“喂阿慎，你有没有被这种舍己为人的正义行为感动？”

    “闭嘴，别再烦我了！”

    秦慎介掀开毯子，瞪了笑得花枝乱颤的裴钧一眼，重新把自己的脸裹起来，继续睡觉。

    裴钧审视着屋子里的另外俩人，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正义的高中生林洵同学，你知道贺景行为什么心甘情愿给我们当狗吗？他奶奶生病住院，医疗费很高的哦。而他，被打一次能拿五百块呢。”

    他去年看这人不顺眼、把人揍到吐血，出于人道主义，搁地上撒了点钱让他去医院，结果这人拖着一身伤不去管、反而把他留下的医药费存银行卡里，之后还专门看他们心情不好就凑过来讨打。

    怎么能有人贱成这样？这么贱的人居然还跟他一个学校？

    不过也是，没这么命贱的人，生活怎么能有那么多乐子呢？

    果然，话音刚落，裴钧就看到林洵垂在裙角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更盛，目光仍落在女孩脸上，话却是对另一个站在门口的人说的：

    “贺景行，你现在把她上了，你奶奶后续的医药费我全包了。”

    林洵觉得自己的听觉似乎出现了问题，她迟钝的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又缓缓转头看向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在看到那个叫贺景行的人真的朝自己走来时，她才后知后觉一切都是真的。

    一时之间，她什么也顾不上，强装的冷静消失殆尽，她连喊叫都忘了，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想往外跑，但因为跪的太久，加上被关三天，她刚站起来，被人轻轻一推肩膀，就倒在了繁复华丽的地毯上。

    裴钧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向她，笑容灿烂：“正义的林洵同学，好好享受你的勇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