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经典小说 - 日出之屋在线阅读 - 01 港都

01 港都

    

01 港都



    高滨。

    昵称滨港。

    港都,终年都这么海风习习,风里带腥,也多雨,因为有季风,没办法。

    「高滨——打造港口与高度的城市。」

    巨型横幅还没拆,刚选上的新市长笑容可掬,握拳望向四十五度的未来与远方,顺他目光而去,小津区港边商街,他也想整顿这一片鱼龙混杂的地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打造质感观光」,他的政见之一。

    外人觉得乱,其实乱中也有序,一整排海产热炒店即便不是周末,宵夜时段也不算寂寥。

    廉价塑胶桌椅违规占据人行道,摆出一个露天咖啡座的气势,海景、灯光、美食,如果不理会腥水菜油泼在地上湿了又干涸散发的淡淡熏臭、各式俗艳的霓虹店招,说实在的,和南法蔚蓝海岸也并非真的差这么多。

    毕竟海就是海,一样水蓝水蓝的。

    就像纽约的臭味是独一无二的身分证号一样,海港城市人类与海洋生物交织的腥气也是高滨独特的乡愁。

    那天闻邵锦还记得是个晴夜。

    深秋吧,微寒了,她自小到大几乎不曾涉足此片区域,但那日不知怎的将车开到这里,晃了大半个晚上,也饿了,随意挑家海产店她坐下吃饭。

    捡了最靠海,背着人与店的那张桌,此时她最懒得看见的就是人脸。

    海波退潮,在朦胧褪色的月光中上下起伏,远处能望见跨海大桥的灯影,港都靠山那头,遥远的工业区日夜向天空喷吐恨尘,空气品质算不上好,雾白白的笼过半座城市,海上那座旗屿岛也就隐绰绰的,像蜃景。

    三个菜,九层塔爆海瓜子、清蒸姜葱黑石斑、清炒苋菜,还送碗旗鱼丸汤,她随意地吃,原先是饿的,但食欲不知怎的一下就跑了。

    放下筷子她招招手,点来一瓶啤酒。

    店家老板娘多望了她两眼,店是叫八黎海产没错,塑胶雨棚,廉价塑胶桌椅,喷香镬气弥漫,整条路唯一正宗法国风的大概只有面前这个女人了,虽说她实在格格不入,点一桌菜也没个同伴。

    海瓜子凉了可不好吃,更别提石斑。

    啤酒喝不到半瓶,她忽然收回了漫散的思绪,左右五六家店的注意力都倏地集中。

    震响惊扰夜色,桌翻椅倒,毕竟是轻塑胶的,和骨牌差不了多少。

    又撞又飞,视觉效果特别好,像哥吉拉杀入模型战场。

    除了视觉效果,还有音效,暴喝,脏话,怒吼,沉闷的骨rou拆折重击的声音,血量可能还不够多,有飞溅,但没声音。

    十多人追击一人,不像当街劈友砍人,手上不是开山刀,也没有铝制球棒。

    绑架?

    都二十多岁吧,那些年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头颅,红毛黄毛甚至染成渐层色的都有,被追的那人倒是一头黑发,半长不短,一甩,摔出去几人,看来都奈何不了他。

    他又撞翻一排桌,隔壁店的,用餐客火速退到店里,孩子吓着但还没敢哭,直愣愣地张嘴还在酝酿情绪。

    店主拿勺冲出来,一看这景况不敢动,也许熟知的人已经认出来了谁,不敢管,店员倒是有序地引导客人进店避难。

    有种躲防空警报的荒谬默契感。

    闻邵锦端杯喝啤酒,老板娘着急一直招手,「小姐!小姐!快进来啊!」

    她懒得挪位置,这里海风徐徐比较不腥,还没等老板娘接着喊,那男子乓一下撞在她桌面上,翻了那盘海瓜子和鱼丸汤,闻邵锦与他四目相接,这才觉察他不知是酒醉还是怎的,半秒不到,他勉力扶了扶桌将自己撑起,继续战斗。

    为免菜汤弄脏衣服,闻邵锦还是站了起来,没放弃啤酒,就靠在围栏边,反正战场随那男人流转,暴风眼一样,马上又扫开了。

    他的身手相当猛暴,身量也非常高,目测接近一米九,应该有相当格斗技巧,若不是他略为摇晃的步子,这些人恐怕根本无法近他的身,真有点虎落平阳或者受伤鲸豚被鱼群追咬的落难感。

    他要是鲸豚,何不干脆离这一方暴乱,径往海中冲去?跑个一百公尺也就到了,到时天高海阔,蛟龙入海,又何必受这气?

    闻邵锦转身望海,条瘦背影非常出尘,老板娘和其余用餐客都呆了,那女人是不是脑子也有问题?

    但人终究不是鱼龙啊,她叹。

    她拿起包将饭钱放在桌上,绕开乱源,安闲踏上台阶走向马路边。

    玛莎拉蒂刚开到路口,一个男人突然冲出,撞在她车右照镜边,他们第二次四目相接,黑色乱发后是一双野兽一样的眼睛,他步伐不稳,目光也微微紊乱。

    如果生命中有所谓的折点,供人在往后忆起时心绪波动,翻来覆去地琢磨,「啊,如果我当时做了不同的决定,人生又会如何?」

    那此刻,也许就是那个折点。

    或者是「劫」点。

    一秒如斯悠长,命运与命运的对视,甄别,缠绕的伊始。

    「喀」一声,闻邵锦按开了车门锁。

    「喀」,轻震传入掌心,他愣了半秒,然后迅捷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座。

    叫嚣追赶,但无力回天,无论是受伤鲸豚还是蛟龙,都给这辆海神接走了,去往他们不能企及的世界。

    虽说衣服也破了,身上倒不是鲜血淋漓的样,他闭着眼,气息非常粗重,像在极力对抗什么。

    她问他去哪儿,没答。

    「医院?」她又问。

    「不......」声音低沉,她怕他吐,但他身上也没有酒气。

    红灯时,她转头看他,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紧蹙着眉仍闭眼,脖颈爆青筋,难道内伤剧痛他强忍着?

    「随......随便放我在一个旅馆。」

    怕被人找到吧,「好。」她说。

    海港边有不少廉价小旅社,这里出海或者返回陆地的人来来去去,各种各样的需求,但闻邵锦没放他在这,看他一副古惑仔的样,这一带若有人在找他,估计无须一个钟头就能被搜到。

    海神穿进市心,开进艾河边一家五星级酒店,她在酒店地库打了通电话,房间便开好了,电梯直上顶层,她说不要有人,就真的无人,房卡径插在门上。

    那男人超级重,幸而他还能走,否则她是绝对扛不了他的,即使这么半挂着,她也觉得自己要垮了。

    一推,男人翻在床上,她坐在床边呼呼喘气,累得,比十堂健身私教课加在一起还可怕,腿都软了,该不该会刚过三十就膝盖退化吧?

    闻邵锦被一把扯倒之前,心中最后一念都是些什么风马牛不相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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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會這麼快見面,

    新的旅程又出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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