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狐妖修得人身，只顾美，哪里分什么性别？

    一把名伞，磨工精细，刻画新颖，式样美观，锁扣牢固……她从前总想要一个避雨物件，后来有了就开始天天期盼下雨。真下雨了又从来没拿出来用。

    “黛玉葬花”这伞是经由一个人亲自送给她的。

    ……

    “丽质天生难自捐，六宫粉黛三千众，三千宠爱一身专；

    雁儿呀，雁儿并飞腾…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它是丝雨，濛濛的下，是一场顽固的雨，像是谁在窗外窃窃私语。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睡去。

    雨声抽打着耳朵。它是倾盆大雨，敲打着玻璃窗和房顶，侵浸天地。

    她听到隔壁佣人们起床的声音，是突如其来的暴雨，要再去一一检查有没有遗漏未关的窗户。

    她没起。

    在她梦里头，她看到这么一张脸——粉霞艳光，单皮小鼓，拉胡琴，那是一张抹了脂粉的脸。

    有人唱道：娘娘，人生在世如春梦……

    ——是台上失宠的贵妃，迟迟等不到的圣驾。

    酒入愁肠人已醉，伴随着咿呀声，那大红的幔帐慢慢拉起，靡靡之音中，‘她’的脸出现了——

    眼角轻飞，媚气逼人，目中无人，仿佛他的生命中再没有任何其他，唯有戏。

    忽然，灯暗了。台下只有陈芝瑶她自己一个人，她呆呆地看着……看台上的‘她’沉醉其中，更哀婉更艳烈，唱道：

    “——去也，去也，只落得冷清回宫去也！”

    一刹那，栩栩缕影浮光映，那张脸，对着她，真是美，美的杀人心。

    一声惊雷拍下，陈芝瑶猛地睁开眼，只听到大门处忽然有些许嘈杂的声音，外头的树枝被风吹的摇曳。

    紧接着又是一道大闪，是谁的车子开进来了，车灯光闪在窗玻璃上，颤了两颤。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只微微侧着身子从窗边向外看。看到大门口处，一个男人从驾驶坐上没有撑伞就跑下来，他匆匆跑进大门。

    隔壁房的老妈子们应该都醒了，她听到外头走廊急匆的脚步声。

    这时候门外的灯亮了，有人撑伞走出去，是老凤妈。

    老凤妈撑伞走到那车门旁，坐在车后座的男人动了动脖子摇下车窗……阴影在他脸上无情的划着，乌浓的眉，一双吊梢眼，像有心像无心，鼻子英挺，嘴唇像是給人吮过，别有一种诱惑。

    这出奇的一张脸，雌雄莫辨，扮女人像女人，扮男人是男人。

    他是一双黝黝绿眼。

    喜凤第一次见他说：就像是说书的讲的狐妖修得人身，只顾上美，哪里分什么性别。

    从前是长发，后来被带回闻家剪了个干净，可他的姿态迟迟没变，车座上背靠后头颈懒懒的依着，听着老凤妈说话。

    栩栩缕影浮光映，那张脸，对着她，是戏台亮相惊鸿一瞥，兰指一捻，风华绝代一眼。

    台下的看客们，男人把他当女人，女人知他是男人。

    他自己呢？

    芝瑶站在窗前遥遥看着，只见他忽然抬起了脸，眼睛向上一看，彷佛与她对上，但，很快就仿佛错觉的低下了——

    只见他那姓高的保镖替他拿东西回来了，

    他似乎又向老凤妈和赶过来的几个男仆人说了什么，便摇上车窗，调转了车头，车灯照着雨丝，像雾似的又消失在雨夜中。

    那晚，她躺下后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头，他言犹在耳:

    “戏，本来就是做戏。”

    “做戏，要么骗别人，要么骗自己，不要真动心，要是伤了心，那可就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