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爱会让人变愚蠢

    冰冷的夜风刮过皮肤，却让雁渡泉混沌灼热的头脑获得了一丝清明。

    他踉跄着走出帐篷，站在风口，任由刺骨的寒意穿透单薄的衣衫，试图驱散体内那依旧翻腾不休的药力余毒。

    那个该死的……东西！

    雁渡泉的眼底翻涌着冰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但现在，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审视这糟糕透顶的局面。

    他低头，手指颤抖着抚过脖颈和锁骨上那些清晰的、带着甜腻香气的吻痕，以及锁骨处那个被咬破皮、微微渗血的齿印。

    每一个印记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如果……如果让如月看见这些……

    这个念头如同最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呼吸骤然停滞，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他知道背叛她的人是什么下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且……在这件事上，他并非全然无辜的受害者。

    他早就察觉到了莱恩的图谋不轨！从少年那过分炽热的眼神，到刻意的接近，再到那场拙劣的“父亲中毒”闹剧……他明明都看在眼里！

    却因为对方只是个“少年”，因为那副看似无害的漂亮皮囊，因为这里是“旅游世界”的潜意识松懈……他掉以轻心了！他自大地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认为自己的疏离足以让对方知难而退！

    太自大了！

    雁渡泉单手用力捂住额头，指节深深陷入发间，仿佛要将这迟来的、沉重的懊悔和羞耻感压回心底。

    他感到一阵阵剧烈的头疼和生理性的恶心。

    这里不是“桃源”！他不是那个掌控亿万生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界代理人！这里是充满未知魔法和超凡力量的异世界！在这里，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和智慧，在绝对的力量和诡异的道具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不再是猎手，而是……被狩猎的位置！

    闹到如今这副狼狈不堪、被人亵渎、甚至留下耻辱印记的样子……真是……难堪到了极点！

    他猛地想起那天在魔法都市的露台上，玩家带着恶劣的笑意，戏谑地称呼他为“二手xue”的情景。

    那时，那只是她基于角色扮演情境下的、带着征服欲的玩笑话。

    那么现在呢？

    现在他脖颈上、锁骨上，布满了另一个少年留下的、带着甜腻香气的印记！甚至还有一个清晰的咬痕！

    这算什么？

    更关键的是……那个叫莱恩的少年手里，还握着那该死的录像晶石！里面记录着他被药物控制后“主动”攀附、以及莱恩“俯身照顾”的、足以扭曲事实的画面！

    一旦这东西流出去……或者，更可怕的是，落到玩家手里……

    雁渡泉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比夜风更冷彻骨髓！

    现在……该怎么办？！

    他不能失去她！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

    他不能失去她的垂青，不能失去她的庇护，不能失去……那个唯一能让他感到“存在”意义的、扭曲而深刻的联系！

    雁渡泉背靠着冰冷的树干，身体因为药力的余波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微微颤抖。

    如果在“桃源”，或者更早之前，遭遇了这样的事，雁渡泉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坦白。

    他也无比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从来就不是这具皮囊，而是他掌控“桃源”世界、将混乱梳理成秩序、为她处理一切繁琐政务的能力。

    这是他区别于其他所有“宠物”的根本，是他立足的基石。

    坦白，或许会承受她的怒火，但基于他无可替代的价值，他大概率能活下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经过了列车上那偷来的、宁静温暖的五天，他们像普通情侣般散步、看风景、分享食物；深度参与了她的角色扮演游戏，被她唤作“爱人”，被她维护；在帐篷里那个昏暗的夜晚，她主动缩进他怀里，肌肤相贴，呼吸相闻，那份突如其来的亲昵和脆弱，如同最上瘾的毒药；

    还有她将手指伸入他齿间，说“咬吧”，宁愿自己承受可能的伤害，也不许他再咬伤自己……

    这些点点滴滴，如同细小的溪流，汇聚成汹涌的浪潮，彻底冲垮了他原本坚固的心理防线。

    雁渡泉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对他的态度，不同了。

    那些不经意间流露的软化，那些下意识的关心和维护，那些独属于他的、带着点纵容的“特殊待遇”……都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他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终于尝到了甘泉的滋味，便再也无法忍受干渴。

    越是拥有，就越是渴望更多；越是感受到那份不同，就越是害怕失去。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玩家”这个身份之下，属于“如月”这个存在的、一丝微弱的温度。

    如果这种扭曲的、混合着依赖、占有、崇拜和恐惧的情感可以称之为爱的话，那这份爱早已如同最烈的毒品，让他上瘾，让他痴迷，让他甘愿成为扑火的飞蛾，哪怕粉身碎骨。

    雁渡泉有时候会自嘲地想，爱……果然会让人变得愚蠢。

    一个被玷污的、不干净的自己……还配被她这样“特殊”地对待吗？还配拥有那些他视若珍宝的、柔软的瞬间吗？

    他不敢赌。

    他不想失去！

    这种不想失去的念头，强烈到足以摧毁他所有的理智和原则！

    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他愿意押上自己的一切，包括尊严、包括灵魂，只为了能继续留在那张名为“如月”的赌桌上，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目光落在脖颈和锁骨上那些刺目的痕迹上，雁渡泉的眼神变得决绝而疯狂。

    他回到帐篷，颤抖着手，拿起旁边保温壶里guntang的热茶。

    没有一丝犹豫，他对着自己脖颈上那处最清晰的吻痕，以及锁骨上那个带着齿印的伤口，猛地浇了下去！

    “滋——！”

    guntang的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声响！剧烈的灼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呃——！”雁渡泉闷哼一声，身体因为剧痛而猛地绷紧！

    额角的冷汗瞬间渗出。

    那处原本白皙的皮肤，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肿胀！新鲜的吻痕和齿印，在高温的灼烫下迅速模糊、变形，被一片狰狞的红肿和水泡覆盖！

    他咬着牙，拿起放在一旁的小镜子，借着微光，他看着锁骨上那片被烫得皮开rou绽的皮肤，以及那个依旧能看出一点轮廓的齿痕。

    不够……还不够！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再次提起水壶，对着那处伤口，又淋了一杯guntang的茶水上去！

    “呃啊——！”这一次，他没能忍住痛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直到那处的皮rou彻底被烫得红肿溃烂，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齿痕形状，只剩下触目惊心的灼伤，他才像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颓然放下了水壶。

    他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身体因为疼痛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抬起那只烫得通红的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他已经彻底无法回头了。

    他亲手用guntang的茶水，浇灭了自己坦白的机会，也浇铸了一条通往深渊的、名为“欺骗”的道路。

    他选择了隐瞒，选择了用自残来掩盖耻辱，选择了用更大的痛苦去赌一个……可能更加痛苦的未来。

    只为了……能继续留在她身边。

    ————

    帐篷的帆布被猛地掀开，一股熟悉的凛冽冷香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强势地驱散了帐篷内残留的甜腻气息和药味。

    雁渡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心脏骤然加速跳动。

    “导游说你感染了风寒，怎么回事？”玩家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关切和审视。

    她弯腰钻了进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雁渡泉身上，“我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她的视线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随即，瞬间锁定在他赤露的胸膛上！

    那里，本该是光滑紧实的皮肤，此刻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大片赤红的烫伤！皮肤红肿、发亮，边缘甚至起了细小的水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怎么弄的？！”玩家的眉头瞬间拧紧，语气里包含了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心疼涟漪。

    她甚至等不及雁渡泉的回答。

    指尖白光一闪，一股精纯而强大的治疗能量瞬间笼罩住雁渡泉的胸口！

    柔和的光如同最温暖的泉水，迅速抚平了红肿，修复了破损的皮肤，驱散了灼痛。

    仅仅几秒钟，那片惨不忍睹的烫伤便消失无踪，皮肤恢复如初，白皙光洁，仿佛从未受过伤。

    雁渡泉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瞬间恢复如初的胸口。

    那上面……莱恩留下的、带着甜腻香气的吻痕，那个清晰的齿印……那些让他感到无比屈辱和恐惧的印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不见了。

    她甚至……都没有仔细看看那伤口的形状，没有探究那烫伤为何会如此精准地出现在锁骨和脖颈的位置。

    她只是看见他“受伤”的第一秒，就毫不犹豫地、本能般地……治疗了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混合着巨大的庆幸和更深沉的愧疚，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雁渡泉的心脏。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又干又涩。

    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抬起眼，迎上玩家审视的目光，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沙哑和虚弱：

    “风寒……头晕……”他微微侧过头，避开她过于锐利的视线，仿佛在回忆一件难堪的小事，“想倒点热茶……没拿稳……洒了……”

    “哎哟，这可怜的。”玩家凑近过来，带着点戏谑的叹息。

    她伸出手，带着薄茧的、微凉的指尖，轻轻贴上了雁渡泉的额头，感受着那里的温度。

    她的动作自然而亲昵。

    “是有点烫……”她嘀咕着，眉头依旧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怎么会风寒呢？我给你灌了那么多顶级药剂，按理说你这身体……不应该会中招啊？”她的语气里带着点不解。

    雁渡泉的心跳漏了一拍。顶级药剂……那些被她当水一样灌给他的珍稀药剂，确实极大地强化了他的体质。普通的受寒，根本不可能让他倒下。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他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点无奈和自嘲的轻笑，声音低沉：

    “谁知道呢……”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人类的身体……总会莫名其妙地……脆弱一下。”

    他将原因归结于人类身体固有的、不可预测的脆弱性。

    玩家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眸里光芒流转，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又似乎在思考他身体的“异常”。

    帐篷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雁渡泉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能闻到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

    最终，玩家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或者说，她暂时不打算深究。

    她收回了贴在雁渡泉额头上的手，调笑道：“没想到你也会毛手毛脚的呀。”

    “嗯。”雁渡泉低声答应着，将自己的头靠自她的肩上，胸口的烫伤似乎还在幻痛，一抽一抽的疼。

    玩家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这突如其来的黏人，但看着他那副“病弱”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随手调出光屏，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论坛。

    帐篷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光屏微弱的嗡鸣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雁渡泉闭着眼睛，感受着身边那令人安心的存在和温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身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痕迹，就这般轻易地被抹去了，仿佛从未存在过。雁渡泉的心稍稍落定，但更大的阴霾依旧笼罩着他——那枚要命的录像晶石。

    必须弄到手，彻底毁掉。

    如果……能把莱恩杀了……死无对证，才是最好不过。

    那个富商哈维……他会知道实情吗？雁渡泉快速盘算着。

    看他们之间那异常的关系，莱恩今晚的所作所为，大概率不会对富商和盘托出，更可能的是……编织另一个谎言，就像自己刚才做的那样。

    这里是魔法世界，杀人……并不像在“桃源”那样可以轻易掩盖。

    需要计划，需要工具。

    他的目光转向正漫不经心刷着论坛的玩家，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合理的需求：

    “有什么武器吗？”

    玩家头也没抬，随口问道：“要这个干嘛？”但她手上动作没停，依旧在自己的空间背包里掏了掏，然后摸出来一把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左轮手枪，随手递了过来。

    “手枪，会用吧？”她这才抬眼瞥了他一下，“里面有六颗魔法子弹，威力很大，基本一击就死。”

    “导游说已经快到山脚了，有魔兽出没，”雁渡泉伸手，平静地接过那沉甸甸的金属造物，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缩，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想要个东西防身。”

    玩家似乎接受了他这个理由，没再多问。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俯身过来，轻轻亲了亲他的眼角，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嗯…明天活动最后一天，我打完就出来陪你，一直到旅行结束。”

    她的气息靠近又远离，那个落在眼角的吻轻柔得像羽毛。

    “乖。”

    雁渡泉握紧了手中的枪，金属的冰冷似乎能透过皮肤渗入血液。

    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庆幸于她并未起疑，酸涩于她此刻的“温柔”，以及……在计划杀意时，被她如此对待而产生的、难以言喻的自我厌恶。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将脸侧向帐篷内壁，仿佛疲惫般闭上了眼睛。

    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枪身上冰冷的纹路。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