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完)
圣诞节(完)
窗外的天空铺着薄雾，气温已经低到让人不自觉地缩起肩膀。医院的暖气运作得很安静，连玻璃窗上都起了淡淡的雾气。 陆湛靠在病床边，翻着手机里的行事历，画面自动跳过好几页。 日期显示的是——十月二十日。 他盯着那个日期看了一会，眉心不自觉皱了起来。 「……已经秋天了？」 他声音有些低哑，像还没完全习惯现在的空气与温度。手指划过桌上的纸杯，纸杯已经冷了，像错过的某段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 祁苒正坐在床边替他削苹果，听见这句话，手一顿，抬头看他一眼。 「你睡了很久哦，总共快五个月。」 她语气听起来轻松，但眼角还藏着记忆里的余温，苹果皮落下时划过她手指，微微一颤。 「你爸妈都来看过你了。」她低头接着削，语气淡淡的，却像是在说一件已经压在心里很久的事。 「两位老人家从很远的地方搭了两天车赶来，到了医院之后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握着你的手一直哭。」 陆湛怔了怔，指尖轻轻一紧。 「后来是傅总出面，跟他们保证会照顾好你，才让他们勉强放心。」 「他还派人护送他们回去，全程安排得很周到。」 祁苒顿了顿，轻轻地笑了下：「我也跟他们见过了，算是……提前见家长？」 她说得轻松，语气甚至带点调侃，但那一瞬她垂着眼睫，没有抬头。 陆湛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背，轻轻摩挲。 「辛苦你了。」 祁苒彷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的毕业典礼、生日、七夕都自己过的，你欠我好多。」 陆湛微微一笑，没有反驳，只是顺势把她整个人拉进怀里。 「那今年圣诞呢？」 祁苒挑了下眉，「看你表现咯。」 他低声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心，像是下了某种默契的约定。 --- 办公室里复工的第一天，陆湛刚落座没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 傅宴之走进来，手上夹着一迭厚厚的文件，西装翻动的力道极具情绪，面无表情地「啪」地一声砸在他桌上。 「欢迎回来，消失了整整五个月的特助大人。」 陆湛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看都没看那一迭纸：「我不是消失，是在重构潜意识。」 傅宴之冷笑了一声，单手撑在桌边，俯身靠近，一句话低沉又压人： 「那你顺便把我这个月没对的模型参数、系统测试、报告审核也重构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桌面那份资料，指节敲得发出「嗒嗒」几声，像在压着心里什么没爆出来的情绪。 「还有以后管好你那位每天到我办公室门口守着、眼圈红得跟兔子一样的小女友——」 「现在只要她站我五公尺内，我整个人都PTSD发作，耳朵快被她哭聋了。」 陆湛终于抬头，眼底那点笑意没藏太深，眉眼轻挑地看他一眼： 「那你现在还能听我说话，说明学长恢复得不错。」 傅宴之没理他，伸手拎过桌边的水杯灌了一口，像是借动作遮住嘴角翘起的幅度，语气仍旧凉凉： 「不跟你这病号计较。」 两人谁也没笑出声，但空气里多了某种踏实又沉静的默契。 这时，秦沅清一边翻资料一边开口，语气平静却果断： 「黄承勋那边，检方已经正式起诉了，罪名包括非法监禁、故意伤害、过失致人重伤。」 她顿了顿，语气清淡却断然：「这次他跑不掉。」 陆湛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目光深沉如夜。 这一年该结束的梦，该清算的过去，终于划下句点。 ---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 城市街头早已热闹起来，挂满灯饰与装饰的路灯在夜色中闪闪发光，街边传来唱诗班的和声，热红酒与奶油可丽饼的香气在空气里飘荡。 而在极奥总部的大楼里—— 下班前最后一刻，陆湛路过楼下的多功能厅，从玻璃墙外一眼就看见傅宴之正黑着脸，被逼着戴上去年他抵死不肯戴的麋鹿造型头饰。 今年的款式红色鹿角除了闪灯还挂了铃铛，随着他走动「叮叮」乱响，尤其滑稽。 傅宴之整个人写着「这间公司他不要了」，嘴里低声咒骂着什么，手还掀了掀那对鹿角，结果反而触发了内置音效装置：「叮叮当～叮叮当～圣诞快乐～」 他脸色黑得像要现场罢工。 而站在他身侧推着他往会场走的——是秦沅清。 她仍旧穿着剪裁利落的米色大衣，抱着资料夹，一手按着傅宴之的肩，步伐冷静地把人「引导」进现场。 但在傅宴之转过身去怒瞪行政部的时候，她却在他背后罕见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偷笑。 那个笑容太短太快，像只猫不经意地甩了甩尾巴，刚好与陆湛对上眼的那一瞬，她对他眨了眨眼。 傅宴之回头时，秦沅清罕见的灿笑早已收回，恢复成平时那种淡淡的、从容又清冷的职场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秦秘书，你刚刚是不是在笑？」傅宴之狐疑地看她。 「我没有。」她语气平稳，语调公事公办，「请傅总务必出席活动，行政部已经通知三次了。」 傅宴之咬牙：「……我迟早要把这些鬼玩意儿烧了。」 秦沅清：「请不要害公司被消防队开罚。」 说完，她微微偏头，让他走前一步，自己安静地跟在身后。 陆湛站在不远处的电梯口，看着那对一唱一和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转角。 他低声笑了一下，喃喃自语：「……学长今年逃不掉了。」 接下来，他走出办公大楼的旋转门，冬夜的冷风扑面而来，耳边是圣诞音乐与城市热闹的呼吸声。 祁苒穿着一身米白毛呢大衣，头上戴着毛球毛帽正站在街口，她的脸蛋被冷风冻得红扑扑的，一边喝着热红酒，一边看着对面亮起来的圣诞树灯光。 她侧过头，在看到他时眼睛亮晶晶的，小跑几步迎上来。 「陆湛～你来啦。」 她笑着挽起他的手，脸颊因为冷风与期待而泛红。 他垂眼看着她，手掌顺势包复住她的指尖。 「嗯，走吧。」 这次，陆湛不再是一个人站在骑楼下看着世界运转，他穿着深色风衣，手中没拿咖啡，而是牵着他的女孩的手。 他们一起走过那条每年都会挂上麋鹿灯串的街道，看着橱窗里摆满圣诞限定的玩偶与糖果。人群穿梭，气氛喧闹，却怎么样也盖不过那道牢牢交握的手心。 「我们以前，好像也说过要一起过圣诞节。」祁苒边走边说。 「是你说的。」陆湛回她一眼，「我记得你那时候说，想看我戴圣诞老人的帽子。」 「对啊，还说要你穿红色毛衣、配一整套白色围巾，扮得跟平时不一样。」 陆湛脑中瞬间浮现刚刚傅宴之的模样。 「……不可能。」 祁苒噗哧笑出来，转身跳了一步，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没关系，你在就好了，穿什么不重要。」 他一怔，目光落在她笑得发亮的脸上，心脏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他把她手握得更紧了些，低声应了一句：「好。」 雪从高空飘落。 是这座城市今年的第一场雪。 灯火与人声中，他们的影子被拉长，彼此依偎，终于走进了那个本该属于他们的节日里。 一场漫长的梦醒了。 而这一次，他们是在真实里，牵着彼此的手过圣诞节。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穿过雪落灯亮的人群，不远处，谢知禾和苏柚柚正对着他们蹦蹦跳跳地挥手。 「快点！圣诞演唱会的表演要开始啦！」 祁苒拉着陆湛的手，朝他们跑了过去。 她笑得像风里的一束光，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陆湛被她拉着前行，脚步也忍不住跟着快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走进了圣诞节里。 这座城市的雪，还会再下好几天。 节日会过去，灯会关，人潮会散。 生活仍然会有下一场风、下一次失眠，会有沉默、摩擦与各自不说出口的心事。 但他们会一直在彼此身边—— 一个冬天、两个春天，一年又一年。牵着手，走过下一个、再下一个季节。 这次，他们不会再错过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