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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回家



    街道的彩灯闪烁着温暖的橘红,便利店门口仍堆着去年那批没卖完的圣诞装饰,雪花贴纸与麋鹿头像交错贴在玻璃窗上。耳边仍然反复播放着那首无聊的圣诞歌,连旋律都快被他记成源代码的一部分。

    陆湛站在公司门口的骑楼下,指尖夹着一杯刚点的黑咖啡,杯盖冒着细细的热气。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街道上的人群成双成对地经过,看着情侣们在寒风里互相取暖,看着生活照常上演——

    就像一场他置身其中、却无法触碰的电影。

    他已经不知道重复到第几次了。

    这一年的圣诞场景,像系统错误一样不断重现。

    感觉他一直反复做着这个梦很久了。每次他都站在这里,等着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有好几次,他以为她来了。

    有个背影像她,有个声音像她,有个女孩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挑,像她最初来搭車那天——

    可他一走近,那人就变成了模糊的脸,语音也失真。

    这个梦像故意恶作剧的剪辑机,不断把希望塞进他心里,又在下一秒残忍删除。

    咖啡杯里的热气逐渐散去,她消失前最后的道别总是在耳边响起:

    【明天见。】

    他从来没有等到那个「明天」。

    他低下头,轻叹一声,正准备将杯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却听见身后「啪」地一声,一道车门关上的声音突兀地打破重复已久的死循环。

    他转过头,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源——

    一台白色的车停在骑楼前,车灯尚未熄灭,冷风掠过时,车门开了,一个熟悉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身影,从副驾驶座冲了出来。

    那女孩朝他跑来,脚步急促,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泪光。

    「陆湛——!」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冲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那一瞬,他手里的咖啡被撞掉了,杯子滚落在地,溅出一地褐色的水痕和热气。

    她抱得太紧了,几乎像是要把整个冬天剩余的温暖都挤进他怀里。

    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哭得像个孩子,声音一颤一颤的:

    「你一个人在这边干嘛……你还想待多久……」

    陆湛怔在原地,感受她的额头贴着他肩膀,鼻息温热地打在他锁骨上。

    女孩哭的时候小小的抽气声,她紧抓着他外套那一点点抖动——

    她的体温、她的声音、她的气息……一点一点渗进他的神经,驱逐了冷冬所有的寒意。

    他几乎不敢碰她,手悬在空中,指尖微微颤抖。

    陸湛低下头,看清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像怕梦会碎一样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祁苒?」

    女孩仰起脸,眼泪还挂着,却狠狠点了头。

    「你再不醒来……这次就换我一个人过圣诞节了。」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只一边抽噎一边抱紧他,「你舍得吗……你真的舍得吗……?」

    陆湛终于回抱住她,将她整个人紧紧搂进怀里,像是终于找回了遗失整整一年的灵魂。

    「我舍不得……」他低声说,嗓音沙哑又颤抖,「我只是……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了……」

    祁苒哭得更凶了,一边摇头一边说:「没关系,我来了,陆湛,我来找你了。你回来好不好?跟我一起回去……你睡了好久,我找你好久……」

    那一刻,所有灯光仿佛都柔和了下来。

    霓虹反射在他眼底,像一道终于划破梦境的光,让他从无止境的等待中苏醒——而这次,终于不是他独自等待的梦。

    「好,我们回去。」

    就在他抱紧她的那一瞬间,街道远方的霓虹灯闪了闪。

    树上的彩灯开始一盏一盏熄灭,店面的玻璃开始像水波一样震动,音乐声也越来越遥远。

    他知道——这个梦,终于要结束了。

    ---

    祁苒是在剧烈的心跳声中醒来的,视野重新获得焦距时,她整个人被从那场意识梦境里抽离出来。

    耳边还残留着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握住她手时说的:

    「好,我们回家。」

    她猛然睁开眼,玻璃罩还没完全升起,她就不顾一切地想爬起来。

    「祁小姐,您还未完成生理数据回稳,请——」旁边的研究员还来不及阻止。

    祁苒已经一把推开舱门,还没站稳,就跌跌撞撞地往隔壁那座舱体冲去。

    陆湛还躺在那里,眼睛紧闭,身上还连接着脑电波监测线与生命维持装置。数据屏幕上,心跳略微上升,但尚未苏醒。

    祁苒没有犹豫,直接跪坐在他舱体外,伸手穿过护栏,紧紧握住他的手。

    「陆湛……你听见我吗?」

    她声音颤抖,眼泪根本来不及擦,像是还在延续着刚才在引擎里的那场拥抱:「你说过你要回来的……你不可以食言。」

    她低头吻了一下他冰冷的手背,用力贴在自己脸上,语速急促: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不准你再把我丢下。」

    而就在这时——

    陆湛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祁苒猛然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慢慢睁开的眼。

    她的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他仍然在恍惚之中,眼神像是还没彻底从潜意识脱离,直到看清那张哭得不像话的脸——

    她的脸颊贴在他掌心,眼泪渗进他皮肤的温度里。

    「……祁苒……?」他喃喃开口,声音沙哑却无比真实。

    祁苒眼泪瞬间溃堤,嘴巴动了几下才说出声:「你终于醒了……你这个、这个笨蛋……」

    她边哭边笑,手指抓着他手背死不放开。

    「你再不醒,我就打算用电击了你知道吗?!」

    陆湛反手回握住她,眼里的情绪翻涌,喉头一滚,再说不出话。

    不远处,玻璃墙后的控制室里,傅宴之与秦沅清站在那里,双臂交迭,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傅宴之撇撇嘴,语气听起来像在嫌弃,实则透着掩不住的松一口气:

    「真是受够了这对不省心的小情侣。」

    秦沅清轻声笑了一下,「但您还是让她试了,不是吗?」

    傅宴之闷声:「她一副就是不进去会后悔一辈子的脸,我能怎样?」

    控制室内的监测仪器,显示着稳定回归的脑波与心率,所有数据都逐一回到正常。

    这场风暴,终于平息。

    ---

    几个小时后,医疗监控与系统拔除程序都完成。

    陆湛坐在病床边,神色虽还带着些虚弱,却清醒而深沉。他握着祁苒的手始终没松过。

    傅宴之一进病房,他就看了对方一眼,语气不带起伏,却明显不悦:

    「学长,你怎么让她进引擎做这么危险的事?双人脑波连动的测试还没完善……」

    傅宴之沉声反驳:「你一躺就是好几个月,医生都摇头了,不让她试试,你当我是神仙施法就能让你醒来吗?」

    「我不需要神仙。」陆湛冷声回,「你应该让我自己醒来。这样做有风险,她不该进去。」

    傅宴之双手抱臂,语气里满是无奈,「你自己躺着不起来,还嫌人家去救你?」

    祁苒红着脸别过头,「我怕你真的醒不来才这样说。」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别怪傅总……是我坚持的。」

    陆湛转头看她,眉头微蹙。

    她注视着他,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都带着认真:

    「当时医生说你情况太久没有起色,再拖下去可能会有不可逆的风险。我不想坐着等……我宁可自己去试,哪怕只是一个机会。」

    「傅总本来是反对的,是我求了他很久,他才点头同意。」

    她顿了顿,又笑了笑,语气像是在为人缓颊,也像在感慨:

    「这段时间,他真的帮了很多。你醒来前,他几乎每天都亲自调参数,还要处理公司事务……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陆湛沉默了一下,眼神从她的脸移向傅宴之。

    傅宴之俯视着他,声音不紧不慢:「你命都快没了,我还能袖手旁观?」

    陆湛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低声道:

    「……学长,谢谢。」

    那两个字轻,但格外真诚。

    傅宴之顿了顿才低声说:「以后少给我惹事,就当谢我了。」

    祁苒轻笑了一声,悄悄握了握陆湛的手。

    陆湛看着她的侧脸,眼神不自觉柔了下来,喃喃道:

    「我没有不醒来……我只是找不到你。」

    祁苒怔了一下,眼圈又红了,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像在交换一场无声的拥抱。就在空气即将变得过于浓烈之前——

    傅宴之在一旁重重咳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但极具打断意味:「够了够了,我还得去安排后续的脑波整合报告,先走了。」

    他冷着脸往外走,嘴里碎念:「旷职这么久,醒来还摆脸色给老子看,真是没良心的小狼崽子。」

    他边走脸越皱越深。这段时间他没少熬夜、亲自调整模型、跟专家吵架、还要处理日常公事、还要安抚那个快疯掉的祁苒,简直cao碎了心。

    结果陆湛一醒来,满脸只有女朋友,这白眼狼还真是白得彻底,男大不中留,心眼全给小情人了。

    傅宴之沉着脸推门走出病房。

    走廊上,秦沅清正靠在墙边看监测报表,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他们都没事了吗?」她语气平静,眉眼却柔了几分。

    「嗯。」傅宴之冷哼了一声,手插进口袋里,靠在墙边叹了口气。

    他垂下眼,后颈微微贴着冰冷的白墙,嘴里还在抱怨:「臭小子翘班这么久,之后有他好看。」

    语气还是老样子,嘴硬中带着嫌弃,但眉心那道绷了好几个月的紧线,终于松了一点。

    秦沅清看着他,目光微动。

    傅宴之的领口微乱,衬衫被掀出了一角,指节因为长时间攥紧文件而发白,眉峰虽仍紧蹙,却已露出一种被夜风吹散战意后的沉静。

    一如那种终于放下了枪的战士,外表仍是冷漠锋利,却连眼神都带了点疲惫与释然。

    她低头看了眼报告,嘴角慢慢勾起。

    「傅总怎么心情还这么差,您不应该松口气吗?」

    傅宴之不悦地哼了一声:「松口气前我想先揍他一顿。」

    「好吧,我会帮傅总按着陆特助,让您打得准一点。」

    她语气还是一贯的平淡,却带着不动声色的笑,像是轻描淡写地陪他把那点脾气演完。

    傅宴之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走廊尽头的灯光沉默了两秒。

    秦沅清忽然轻声道:

    「……您辛苦了。」

    那句话不重,却像正好落在傅宴之心口某个空了一块的地方。

    他没回头,也没点头,只是眸光微敛,唇角勾出一抹难得不咬人的弧度。

    灯光静静洒落走廊,两人肩靠着墙,气氛终于有了些久违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