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的道别

    祁苒还在刚才那句话中出神，小陆湛已经转身往记忆回廊更深处走去。

    「走吧，还有一段路。」

    她赶紧跟上。

    眼前浮现出新的画面。

    是办公楼的走廊，会议室的玻璃门，还有深夜只剩一盏灯亮着的办公桌。

    记忆墙上，陆湛安静坐在电脑前，面前堆着厚厚一叠文件。屏幕里反射出的侧脸被萤光映得清晰，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仿佛沉浸在某种只有他懂的节奏里。

    画面转场，一个声音响起：

    「这份案子太棘手了，总监都拒绝了。」

    「……交给陆特助吧，他处理得来。」

    又是一叠报告丢上桌。

    祁苒站在画面外，看见那时的陆湛接过报告，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一丝抱怨。

    他一如既往地沉稳、有效率、不说废话，仿佛被编程过一般，在冷静与专业中行走，日复一日。

    「你们从进极奥开始，就一直这样吗……？」祁苒低声问。

    「嗯。」小陆湛走在她旁边，也望着那画面，「傅宴之一开始只是交给我们试试，但后来连那些特助、经理都不想碰的烂尾案，也全都交给我们，因为我们处理得来。」

    画面跳动。

    电梯的镜子里，陆湛站在众人之间神情冷静，会议中，他语调稳定地下结论。

    深夜办公桌旁，他把外套挂在椅背，继续修改资料。这些画面重复、交叠、快转——仿佛时间被掐成碎片，只留下工作、下班、再工作。

    祁苒低头望着某一格记忆墙里，那个夜晚还在加班的陆湛。她看着他坐在屏幕前，一口热咖啡刚刚端起来又放下，连喝一口的时间都被切割得精准。

    祁苒望着那一格格忙碌、沉默、精准如机器的画面，眼神忍不住泛起一层湿意。

    「这样的日子……持续多久了？」她低声问。

    小陆湛没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那张写满疲惫却仍坚持专注的成年面孔，过了几秒才说：

    「很久了。久到……我们自己都没察觉。」

    祁苒垂下眼，喉头紧了一瞬。

    小陆湛忽然侧过身看着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淡的：

    「从这里开始，是成年区段了，不太归我管。」

    祁苒一愣，抬起头看他。

    他像是在说一个简单的交接事务，神情一贯冷静：

    「我管的是童年跟学生时期记忆，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再往下这边开始属于主意识或者更深层的人格分支，我不能常进来，也……不太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状况。」

    「所以从这里开始……我要自己走了？」

    小陆湛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你要找的主意识，应该就在里面。只是我不能陪你进去。」

    祁苒望着前方那条通往未知的记忆长廊，灯光比前面更暗，墙面开始出现模糊的波动——像是某种情绪与片段交错混杂的噪声，既非清醒，也非梦境。

    她忽然转回头，对小陆湛笑了一下：

    「谢谢你带我走到这里。」

    小陆湛别开脸，语气仍然嘴硬：

    「别谢我，我只是……不想看你哭。」

    祁苒忍不住笑了出来，弯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会再回来找你的，等我把在睡懒觉的另一个你带回来之后。」

    她说得轻快，像是开玩笑，却又像在对一部分的他许下承诺。

    小陆湛原本只是站着不动，神情板着不语，直到她转身欲走进记忆深层的那一刻——

    「等等。」

    她一愣，回头，就见他小小的身影快步走上前来。

    那张还未长开的小脸神情有些纠结，嘴角紧绷了半秒，却还是伸出双手拉下她，忽然撑着脚尖、迅速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一下很轻，像是羽毛轻点，却带着一种小孩才有的、藏不住的真诚情感。

    「……妳要小心點。」

    他小小声地说完，又立刻别开脸，耳朵红得像快要冒烟。

    祁苒整个人怔在原地。

    然后她笑了，眼眶泛红，笑得像个刚刚收到告白的小女生一样，捂住脸低声道：「你也太可爱了……」

    小陆湛抱着手臂，冷着脸假装不耐烦地嘀咕：「快走吧——注意安全。」

    她点点头，眼里全是舍不得，最后一步一回头地走进那道光影变幻的长廊。

    只剩小陆湛站在原地，抱着手臂，神情安静又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记忆深层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