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经典小说 - 当成长篇太短 当成短篇太长的故事(各种脑洞合集)在线阅读 - 21.根(星际? 少爷x女仆)(end

21.根(星际? 少爷x女仆)(end

    

21.根(星际? 少爷x女仆)(end



    艾拉瑞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快要被他彻底地留下来了。这个念头让她无法呼吸,带着颤抖,好像在拼命摆脱什么正在收紧的东西。过去三个星期,卡斯帕一直用这种笨拙的、真诚的、不计代价的好意对待她。航线变更通知送达之后的第二天早晨,一切仿佛历历在目——那张她亲手签收的、授权变更的文件,他紧箍着她的手臂,他在她耳边满足的呼吸声——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骗子,不过这样也无济于事,这么三周之内,卡斯帕几乎要让她忘记了那个她曾经用尽了前半生去渴望的、关于“回家”的梦。

    不,她告诉自己,她没有忘记——恰恰相反,从收到那份“航线变更通知”的那一刻起,“离开”这件事,就从一个遥远的、几乎被遗忘的梦想,变成了一个悬在她床头的、具体的、日日夜夜都在提醒着她做出选择的日程。她每天晚上,都会在卡斯帕沉睡后,无声地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看着那条名为“维里迪安”的、随时可以被启动的航线,那幽蓝色的光芒像是通往另一个宇宙的裂隙。她会对自己说:明天,等明天处理完手上这份最后的文件,就走。或者,等后天,庄园的季度财务报告出来了,我最后再帮他审核一遍,就走。再或者,下一个明天……那份“航线变更通知”明明是他给的,此刻却像一个具体的、悬在她床头的日程,日日夜夜提醒着她必须做出选择。

    这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星期,艾拉瑞总会觉得自己像个懦夫,明明握着通往自由的钥匙,却连转动它的勇气都没有。有些时候当她坐在卡斯帕的书房里工作,抬起头却发现卡斯帕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正有些笨拙地试图扣上一枚崭新的袖扣。她想开口,想告诉他自己今晚又动摇了,可他脸上那种因专注于一件小事而显得格外真诚的、毫无防备的神情,却让她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像一个被精心包裹起来的、内藏毁灭性力量的礼物,而她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就此放手。她硬下心,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替他扣好了那枚不听话的袖扣,然后听见自己对自己说:等他下周那个最重要的、关于能源核心的谈判结束了,我确认他不会再出任何岔子了,我一定,就走。卡斯帕低头看了看完美的袖口,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即微微低下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她认命般地轻轻叹了口气,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日子在她这一个又一个微小的看似合理的,却又充满了自我欺骗的“理由”中一天一天地向后推迟着。

    转折发生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全然寻常的下午,以一种近乎庸常的方式降临。

    艾拉瑞正在自己那个可以看见天空的房间里,进行着一场独属于她的、隐秘的仪式:整理那只尘封了十几年的、小小的储物盒。这行为本身,便是一种精巧的自我欺瞒。她为其冠以一个堂皇的名目——为那场不知将被推迟至何时、却又必须存在的“离开”,做一些物理上的准备。仿佛只要她的双手在触碰与“过去”相关的实体,她的灵魂便尚未彻底向“现在”缴械投降。这是一种虚弱的自我确证,是她在那一个又一个“明天就走”的谎言间隙中,唯一能抓住的、具备重量与实感的锚点。

    一个由合成金属制成的灰色盒子,锁扣处凝结着一层暗红色的锈迹,仿佛时光的干涸血痕。当她用力将其开启时,那一声沉闷而嘶哑的“嘎吱”声,与其说是金属的摩擦,不如说是一口小小的石棺在开启时,所发出的、对扰动者的抗议。随之而来的,是时间本身的特殊气味——那是纸张纤维在漫长岁月里缓慢脱水的气息,混合着金属氧化后的微弱铁腥,一种独属于被遗忘之物的、干燥而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的指尖,几乎是迟疑地首先触碰到了那些早已泛黄的写给瑞安的信件——纸张的质感脆弱得近乎于酥脆,仿佛承载了过多的湿气与岁月,稍一用力便会化为齑粉。她将它们一张张重新读了一遍,信里充满了少女式的、关于花店和种满异星奇特植物的小院子的天真幻想。看着那些幼稚的文字,艾拉瑞的唇角勾起了微笑:一种混杂着怜悯与怀念的、生理性的反应。

    这反应的背后潜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安全感——对过去的、已然无害的自我的审视。她是在凭吊一个与此时此地的自己已然毫无关联的早已死去的梦。那个梦天真美好,也正因其不切实际,它失去了任何伤害她的能力,像一具被风干的、漂亮的蝴蝶标本,可以被安然地钉在记忆的陈列板上,用以证明“我也曾那样幻想过”,从而让她此刻的困境与妥协,被一种名为“成熟”的、无可奈何的光晕所笼罩。

    而后,她的指尖,在习惯了那种脆弱的粗糙之后,陡然触及到了一种全然的异质,那不是普通的信纸,至少不是她记忆中信纸应有的质感。它细腻得仿佛某种高级公文用纸,没有信封,只是被极其仔细地对折起来——那折痕仿佛是折叠它的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某种庞大而汹涌的情绪压缩在这几道近乎完美的几何线条之内。

    艾拉瑞极其缓慢地近乎屏息地将其展开,仿佛在拆解一枚不知名的炸弹。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纸张抬头那个漂亮、充满了力量感的花体签名时——卡斯帕——艾拉瑞的呼吸停了一下。房间里的光线、空气的流动、远处隐约的声响,一切感官知觉都在瞬间向内坍塌,她的整个世界被压缩成了那几个由墨水构成的字母。

    信纸上的手写体极其优雅,却也完全陌生,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几个特定的笔锋与转折——一个骄傲到近乎傲慢的上扬收笔,一个因下笔力道过重而略微渗透纸背的墨点——一段被她自己都遗忘了的尘封的记忆却出现了。信纸上并不是任何一种公共字体,这是卡斯帕的字体,是他在十五岁那年被礼仪老师强迫着关在书房里练习了整整一年的字体。她还记得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因为写不好这种繁复的字体而气急败坏地摔坏了好几支价值不菲的钢笔,艾拉瑞曾看过他紧锁着眉头与那些不肯驯服的字母搏斗的愤恨的脸。

    这段被她当作少年趣闻的无足轻重的记忆,此刻却变成了唯一能够解读这份信纸的密匙,在她不知道的过去的无数个瞬间里。这种认知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乎恐怖的被cao纵的宿命感,仿佛她此刻的发现就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那个笨拙的少年无意中设定好了一样。

    【艾拉瑞:】

    【那就回到你那个有根的地方去吧。】

    短短一句话,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

    艾拉瑞看着那封信,看着那一句充满了羡慕和某种托付意味的句子。她终于想起来了。这大概率不会是卡斯帕写给她的信。这很有可能只是他十五岁那年因为练习字体而随手写下的一段废稿,后来被她当成普通的废纸收了起来了,用来垫她那只总是漏墨的廉价的钢笔。然后就在这漫长的充满了纠缠和怨恨的时光里被她彻底地遗忘了。

    一瞬间,天旋地转。她过往十几年的记忆,像被投入熔炉的胶片,开始扭曲、变形、燃烧。那些她曾经深信不疑的、关于卡斯帕“冷漠”的证据,在这一刻,全部变成了他“嫉妒”的佐证。这是一场对她整个认知体系的、残酷的追溯与重写。

    当她兴高采烈地向他描述着维里迪安的未来时,那个沉默的少年——他的沉默不是漠不关心,而是因为嫉妒而导致的生理性失语——他学着她的动作,却十分用力地修剪着蔷薇枝叶、剪刀发出清脆“咔嚓”声。那时候艾拉瑞看着他的动作几次开口说这不需要您来做,但是他还是把暴力转嫁到伤害植物的方式,来模拟、来预演他无法说出口的、想要将她的“梦想”连同那个名叫“瑞安”的影子一并剪碎的愤怒。

    某些时候他紧绷的、从不看她的侧脸——确实是害怕只要一转过头,他那双还未学会完全掌控情绪的眼睛,就会泄露出那份充满了少年式别扭的、狼狈到近乎可怜的占有欲。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和卡斯帕是如此的相似。他们都是孤独的、没有根的、被困在这座华丽的冰冷的庄园里的囚徒。他们的拥抱,他们的亲吻,他们的相互慰藉:那只是两个同样害怕寒冷的囚犯,在漫长的无望的牢狱生涯里,相互依偎着从彼此身上汲取那一点点可怜的微不足道的体温。但那不是自由,永远都不是。而他那个十五岁的孤独的少年,其实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给了她最后的答案。

    【那就回到你那个有根的地方去吧。】

    那根本不是什么充满了羡慕与托付的祝福,恰恰相反,那是一种笨拙而暴烈的赌气。那句话里的每一个字母,都在用一种华丽而别扭的姿态,尖叫着嫉妒与不甘。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残忍的傻瓜。但是事到如今,这句别扭的发泄却成为了最后的答案。

    那天晚上,当卡斯帕像往常一样,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进她的房间时——这个行为本身,也是他策略的一部分,一种通过日常重复关怀的姿态来构建依赖感的策略——但是他看到的是一个早已收拾好了所有行囊的平静得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的艾拉瑞。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的行李箱。那是她刚来庄园时带来的唯一的行李。她来的时候一无所有,走的时候也同样不带走任何东西。

    卡斯帕端着牛奶的手,在那一瞬间僵硬了。那只骨瓷杯在他手中,仿佛突然有了千钧之重。他沉默了几秒,还是忍着恐惧开口问:

    “艾拉瑞?”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卡斯帕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要离开,艾拉瑞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念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穿了他用这几周的温存,为自己编织起来的那个名为“她不会走”的自欺欺人的梦境。

    是的,这是他好几周前亲手给予她的自由。是的,在将那艘船的权限转给她的时候,他早已为这一刻,预演了无数次最坏的打算。他告诉自己,他可以接受,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但那只是理智上的,这几周的温存,那些他从未奢望过的、她在他唇上落下的、带着羞耻和无奈的亲吻。那些她在他近乎于无赖的索求下最终默许的笨拙的回应,都像一场过于美好的不真实的梦。他甚至开始在这些虚幻的甜蜜中产生一种极其危险的错觉,开始愚蠢地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将她以这样一种方式永远地留下来。

    艾拉瑞没有理会他,她走回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却隔着十几年的光阴。她将那封被他、也被她遗忘了的信递到了他的面前。

    卡斯帕的目光,不得不从那个象征着一种无法想象的未来的行李箱上移开,然后落在了她手中那几张代表着一段他无法记起的过去的信纸上。他认得那笔迹。那是他十五岁那年,笨拙、愤怒、充满了别扭力道的笔迹,丑陋而真实。他那双因为恐慌而微微睁大的紫色眼眸里,并未流露出任何可供解读的情绪,譬如惊讶,或是辨认出的怀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茫然。这封信作为一个物质实体存在于他眼前;但作为一个记忆事件,它却全然缺席,他完全不记得了。

    “这是?”

    “我今天整理东西的时候无意中找到的,您十五岁那年写的东西。”

    艾拉瑞顿了顿,抬起眼,“您是对的,卡斯帕。我是真的想回家,现在也是。”

    卡斯帕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战栗了一下。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已经看透了一切的眼睛——留下——这两个字,在他的胸腔里疯长,变成实体,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的喉咙被一种guntang的物质彻底地堵塞了,一个音节也挤不出来。

    因为她是对的。

    那张泛黄、发脆的信纸本身,就带着十五岁那个夜晚的空气,连同那股墨水和旧纸张混合在一起的干燥的气味,一并蛮横地浸润了他的手指,然后沿着他的手臂爬进了他的大脑。

    此刻房间里的灯光并未改变,但在他眼中,墙壁的轮廓正在溶解,地毯的花纹褪色、消失,被十五岁那个午后,他书房里那盏旧台灯投下的一圈昏黄的光晕所取代。他听见了——不是在脑海中回想,而是那声音此刻就灌入他的耳中——钢笔的金属笔尖划过纸张纤维时发出的、那种干燥而愤怒的沙沙声。那是一种用力的、几乎要将纸背划破的、充满了压抑的摩擦。

    他看见了艾拉瑞。她就在那圈光晕的边缘,安静地整理着书架,一缕发丝从耳后垂落下来。那个十五岁的艾拉瑞的侧影,就这样,与眼前这个正用一种悲哀的、全然了然的目光看着他的、成年的艾拉瑞的身影叠合在了一起。

    卡斯帕看见了那个该死的园丁,看见了他怎样让她露出了那种他从未见过的笑容。而他的手,就在那支他永远也握不习惯的钢笔的重压下,在那张注定要被揉成一团的练习纸上,用那种他永远也练不好的华丽字体,写下了一句他自己都感到别扭的、赌气的诅咒。

    【那就回到你那个有根的地方去吧。】

    他当时甚至升起过一丝庆幸。那字体那么古老,笔画繁复,像一种早已无人能解的古老纹章,她大约是看不懂的。

    现在,这份诅咒被她捧在手心,又递还给了他。他站在那里,动弹不得,手中那杯早已失去温度的牛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一滴滴地滑落,浸湿他的指节。

    十五岁那年,那个因为嫉妒而发狂、却只能笨拙地将占有欲伪装成祝福的少年,像个影子一样,从这封信纸里站了起来,贴在了他身后。这个影子,又撞上了几周前那个夜晚的自己。

    他想起自己如何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用那支签过无数合同的钢笔,签下了那份航线变更通知。他记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一把小刀在安静地割开什么东西,像用指甲划开一道新鲜的伤口。他是真的准备好了,让她走,用一种近乎自我肢解的“体面”,把她从自己的人生里剜出去。他想他终于拥有了十足的准备,准备看着那艘船像一只被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走,而他就是那个剪线的人。

    可她没有走。

    那个在台灯下写信的少年,和那个在黑暗中签字的男人,正一左一右地看着他。两个都是卡斯帕。两个都用着同一种真心。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两个“自己”之间。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他耳边尖叫:抓住她,别让她走!而那个不久前的、成熟的男人在他身后沉默地站着,一言不发。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对另一个自己的背叛。那封信在他手中,不像是一张纸,倒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的痛苦与某种奇异的释然的复杂情绪;一场冰冷的迟来的海啸;一瞬间将他的心脏彻底地淹没了。他没有再试图去挽留。

    然后卡斯帕看着她。

    “艾拉瑞。”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顿了顿,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再也无法掩饰的哽咽。他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你,想说你别走,想说祝你自由。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最终却都堵塞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片灼热的沉默。

    然后,他听见艾拉瑞这么问他:

    “您愿意以后陪我一起回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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