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拉扯
第八十一章 拉扯
餐厅的灯光是暖调的,落在迟屿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他专注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刀叉碰撞瓷盘发出细微的声响,动作优雅流畅,切好后,很自然地将自己盘子里最嫩的那一块叉起,放到了棠溪的碟子里。 “尝尝这个。”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事后的温柔,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 棠溪看着那块鲜嫩的牛rou,又抬眼看了看迟屿。他刚才在所有人面前,用那样强硬又毫不含糊的姿态宣告了她的身份,击碎了谢言恶意的挑拨。那一刻,她心里是暖的,是被填满的安全感。可此刻,当喧嚣沉淀,只剩下他们两人,坐在回程的车里,安静重新包裹住她时,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却悄然浮了上来。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在棠溪眼底划过明明灭灭的光影。她没动那块牛rou,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餐巾的一角。 “在想什么?”迟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察觉到了她的沉默。 棠溪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直视着他专注看来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很轻,带着点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迟屿,我是不是……又被你套路了?” 迟屿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眉头微蹙:“套路?” “嗯。”棠溪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审视和回溯,“从重逢开始。我们每一次遇见,真的是巧合吗?还有后面……你好像总是知道我在哪里,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更低了,带着点自我怀疑:“还有这次。谢言那些话……虽然很过分,但他有一点没说错。”她抬眼,直视着迟屿骤然变得深邃的眼睛,“我好像……太容易被你影响了。你对我好一点,我就……心软。你强势一点,我就……不知所措。你刚才那样护着我,说那些话,我明明应该很高兴,很安心才对。可是……”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更轻了:“可是我心里又有个声音在问,这是不是又是你计划好的?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因为谢言的挑拨而难过,算准了我会需要你的安抚,然后……你就出现了,用最有效的方式,让我再一次陷进去?” 车厢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迟屿没有立刻回答。他把车子缓缓靠边停下,熄了火,彻底转向她。街灯的光透过车窗,照亮他半边英俊的脸,另一半隐在阴影里,神情莫测。 他看了她很久,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最终,他伸出手,指腹带着薄茧,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蹭过她的脸颊,动作无比温柔,与他此刻沉凝的脸色形成奇异的反差。 “宝宝,”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会被我‘影响’,会被我‘套路’……”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唇角,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是因为你喜欢我。”他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棠溪的心上,“因为你心里有我,所以你才会在意我的举动,才会被我牵动情绪。才会在我靠近的时候,心软;在我强硬的时候,不知所措;在我保护你的时候,觉得安心。”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距离,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强势的气息。 “不是我在‘套路’你。”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她最隐秘的心防上,“是你自己,一直在走向我。只是你不敢承认,或者说,你害怕承认。” 他戳破了那层棠溪自己都不愿深想的窗户纸。她所有的“被动”,所有的“被影响”,根源都在于她对他残余的、无法割舍的感情。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引导、甚至逼迫她去正视这份感情。 “就像现在,”迟屿的指尖从她唇角滑落,轻轻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你在这里质疑我‘套路’你,其实是在害怕。害怕自己陷得太深,害怕再次受伤,害怕……像之前那样……” 棠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酸涩又胀痛。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说的……该死的准确。她所有的别扭、不安、患得患失,都源于此。 她猛地别开脸,看向窗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瞬间涌上眼眶的湿意和狼狈。迟屿没有强迫她转过来,只是收回了手,重新发动了车子。 车子最终停在了酒店门口。迟屿下车,绕到副驾,替棠溪拉开车门。她低着头走出来,避开他的视线。 “上去吧。”迟屿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很平静,“好好休息。” 棠溪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酒店旋转门。迟屿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厅,直到电梯门合上,他才收回目光,靠在车门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英俊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和……烦躁。 回到酒店房间,棠溪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脸埋在枕头里,心乱如麻。迟屿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喜欢他?被他说中了?所以她才这么“容易”被他牵着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里只有简洁的三个字: 【我是叶希。】 棠溪盯着那个名字,呼吸一窒。下午谢言的挑拨,叶希在餐厅里沉默而复杂的目光,以及迟屿介绍她时那种熟稔的“发小、同学、队友”关系……瞬间涌入脑海。她犹豫了几秒,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最终还是点了“接受”。 几乎在她通过验证的同时,叶希的消息就跳了出来,简洁得近乎冷漠: 【方便见一面吗?我在酒店大堂吧。】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家私密性极高的私人会所里。 烟雾缭绕,雪茄的醇厚气息混合着威士忌的辛辣。一张深绿色的丝绒牌桌旁,围坐着几个人。迟屿坐在主位,指间夹着烟,神色淡漠地看着手里的牌。他对面,谢言懒散地靠在椅背里,嘴角的淤青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明显,他晃着酒杯,眼神阴鸷地盯着迟屿。 岑森和另外两个男生坐在旁边观战,气氛有些凝滞。 “玩点有意思的?”谢言突然开口,打破沉默,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弧度,“光赌钱没劲。赌点别的?” 迟屿眼皮都没抬,吐出一口烟圈:“赌什么?” “真心话。”谢言身体前倾,手肘撑在牌桌上,那双浅色的瞳孔在灯光下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赢家可以问输家一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敢不敢?” 牌桌上的其他几人交换了下眼神,都有些看热闹的兴奋。迟屿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谢言,带着一丝了然和轻蔑:“随你。” 牌局重新开始。几轮下来,各有输赢,问的问题也无关痛痒。直到这一局,谢言摸到了一手好牌,嘴角的笑意加深。他赢了。 他身体放松地靠回椅背,手指敲着桌面,目光直勾勾地钉在迟屿脸上,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玩味: “迟屿,说实话,我觉得叶希挺不错的。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能力家世都配得上你,对你那点心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顿了顿,欣赏着迟屿瞬间冷下去的眼神,“何必吊死在一棵……跟你过去牵扯不清、还一堆麻烦的树上?不如考虑考虑叶希?说不定……更省心?” 这话尖锐又恶毒,不仅再次提起叶希,更是将棠溪贬低为“麻烦”。牌桌旁瞬间安静下来,连雪茄的烟雾都仿佛凝固了。岑森皱紧了眉头。 迟屿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但他没有发作,只是将指间的烟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冷得像冰:“问完了?该我了。” 下一轮,牌面翻转。迟屿摸到了决定性的牌。他赢了。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向脸色微变的谢言。他没有立刻提问,而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里的牌,无形的压迫感在牌桌上弥漫开。 “谢言,”迟屿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嘲讽,“你这么积极地撺掇别人,甚至不惜拉上叶希做幌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谢言骤然僵硬的脸。 “是不是因为你自己屁股底下的屎太多,快捂不住了?”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成静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她要是知道你在外面养的那个小模特,已经怀了三个月……你觉得,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满嘴喷粪地指点别人的人生吗?” “轰!” 谢言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双眼赤红,死死瞪着迟屿,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被当众扒光的恐慌。 “你……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他声音嘶哑,带着失控的颤抖。 牌桌旁所有人都惊呆了,岑森更是张大了嘴巴。场面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死寂,只有谢言粗重的喘息声在回响。迟屿依旧稳稳地坐着,迎视着谢言恨不得杀人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胜利意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