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压抑

    古镇的饭馆挤满了学生，木质桌椅油腻腻的，空气里飘着饭菜香和汗味。迟屿一脚踹开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塑料凳腿刮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噪音。

    “挤什么挤？那边去。”他冷着脸，对试图坐棠溪旁边的蒋野抬了抬下巴。蒋野撇撇嘴，拖着凳子挪开。迟屿自己一屁股坐在棠溪左边，硬生生把她和想挨着盛晴坐的温迎隔开。江逾白自然地坐在了温迎另一侧，正对着棠溪。

    一桌子人，泾渭分明。理科班男生闹哄哄地催着上啤酒，迟屿没说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红烧rou，直接放进棠溪碗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棠溪盯着那块油亮的rou，没动。

    “尝尝，炖得还行。”迟屿眼皮都没抬，声音不高。他的手肘甚至故意抵着她放在腿上的胳膊，传递着不容忽视的热度和存在感。

    棠溪只好低头，小口咬了一点。迟屿的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

    菜陆续上来，气氛却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盛晴努力活跃气氛，讲着刚才在泥人摊的糗事。讲到她捏的小猪鼻子歪了时，温迎噗嗤笑了出来，江逾白也弯了弯唇角，很自然地接了一句：“下次试试捏兔子，耳朵长点容易找补。”

    他说话时，目光温和地掠过盛晴，扫过温迎，最后落在棠溪脸上，带着点善意的笑意。

    几乎是同时，棠溪因为嘴里含着食物有点呛，下意识伸手去拿桌角的茶水。江逾白的手也正好伸向茶壶。两人的指尖在粗糙的陶壶把手上空，极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江逾白自然地收回手：“你先。”

    “谢谢。”棠溪低声说，倒了杯水。

    这细微的互动不过一瞬。迟屿握着筷子的手却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猛地灌了一口冰啤酒，杯底重重磕在桌面上，“咚”的一声响，桌上瞬间安静了几秒。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江逾白。

    温迎看看迟屿，又看看棠溪有些苍白的脸，犹豫着开口，想打破这僵局：“对了棠溪，刚才那个韩潮……”她本意是想安慰，提一下江逾白出手帮忙的事。

    “没事！”棠溪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有点发尖。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气压低沉的迟屿，又迅速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粒，“都过去了…一点小摩擦，江逾白同学正好路过，帮忙说了两句…已经解决了。”

    江逾白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夹了一筷子青菜。

    “小摩擦？”迟屿的声音像冰渣子，突兀地插进来。他侧过头，凑近棠溪，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上，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清，“什么摩擦？他碰你哪了？嗯？”那只放在桌下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校服裤子，狠狠碾过她大腿内侧最柔软的软rou，带着惩罚和警告的力道。

    棠溪身体猛地一僵，腿根瞬间绷紧，一股酸麻混合着尖锐的恐惧窜上脊椎。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叫出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没…没有…就是…就是说了几句难听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哀求，“真的…没什么…”

    迟屿盯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鼻间溢出一声冷哼，指腹的力道却松开了，只是依旧紧紧贴着她的大腿，宣示着所有权。

    饭吃到一半，隔壁桌几个外校的女生推推搡搡走过来，领头的一个穿着实验中学校服，画着精致的淡妆，大胆地直接走到迟屿旁边。

    “同学，”她声音清脆，带着点娇憨，“能加个微信吗？”她大大方方地把手机递到迟屿面前，屏幕上是二维码。

    一桌子人都停了筷子，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兴奋。蒋野更是吹了声口哨。

    迟屿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角。他没看那个女生，反而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棠溪脸上。棠溪低着头，专注地用筷子戳着碗里那块早已凉透的红烧rou，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平静的反应像一根针，狠狠扎进迟屿眼底。他下颌线绷紧，忽然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伸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行啊。”他声音懒洋洋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调出自己的二维码，屏幕朝那女生晃了晃，“扫吧。”

    “谢谢！”女生喜出望外，赶紧扫码添加。迟屿看都没看手机跳出的好友申请提示，直接按熄屏幕，丢回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整个过程，他的余光始终锁着棠溪。

    棠溪依旧低着头，只有握着筷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气氛更加诡异。盛晴看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哎呀吃撑了！棠溪，陪我去结账透透气！”她不由分说地拉起棠溪，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江逾白说，“江同学，刚才买簪子钱还没转你呢！加个微信我转你吧？溪溪你也加一下，万一…万一以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要请教呢？”

    这借口拙劣得让人尴尬。江逾白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点点头：“好。”他拿出手机。

    棠溪被盛晴拉着，只能也拿出手机。迟屿靠在椅背上，一条胳膊搭在棠溪空出来的椅背上，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就那么盯着棠溪点开微信，扫了江逾白亮出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轻响，在迟屿听来无比刺耳。

    好友添加成功。江逾白的头像是一片宁静的星空。

    “好了好了，转过去了！”盛晴飞快cao作完，几乎是拖着棠溪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位置，“你们慢慢吃啊！”她拉着棠溪，头也不回地挤出了闹哄哄的饭馆。

    直到两个女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蒋野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迟哥…你刚干嘛加那女的微信啊？故意气棠溪？”他完全看不懂迟屿的cao作。

    温迎也皱起眉，不解地看着迟屿。

    迟屿没说话。他盯着棠溪碗里那块被戳得稀烂的红烧rou，又看了看自己丢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漆黑，映不出他眼底翻涌的、近乎暴戾的阴郁。刚才棠溪低头扫江逾白二维码时，那温顺又疏离的侧脸，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长音。桌上剩下的半杯啤酒被他仰头一口灌下，喉结剧烈滚动。

    “老板！”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戾气，“结账！”

    他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红色钞票拍在油腻的桌上，看也没看其他人，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带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径直推开玻璃门，融入了外面喧闹的夜色里。

    留下蒋野、温迎和几个面面相觑的理科班男生，看着桌上那几张红钞和迟屿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碗，一肚子困惑和莫名其妙。

    “他这…到底闹哪样啊？”蒋野挠着头，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