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错了,大错特错
空荡的走廊里,死寂无声。那缕极其细微、与秦舒平日里尖锐柠檬香截然不同的、一丝清甜而馥郁的玫瑰气息,如同鬼魅,在朱惜鼻尖缠绕一瞬后便彻底消散,被重新严密封锁。 但那一瞬间的悸动和熟悉感,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朱惜的灵魂深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惊慌失措、死死按住后颈的秦舒。秦舒的脸色煞白,眼神躲闪,那激烈的、近乎恐慌的反应,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朱惜固有的认知。 “你……”朱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的信息素……不是柠檬……刚才那是……” “闭嘴!”秦舒厉声打断,声音尖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竖起全身的刺,“朱惜!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标记了沈墨,就该去找她!滚回她的身边去!别在这里发疯闻些莫名其妙的味道!” 她的话语依旧充满了攻击性和误导性,试图将朱惜的注意力重新引回沈墨身上。但她微微发抖的指尖和过于苍白的脸色,却泄露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朱惜没有像之前那样被轻易喝退。她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着秦舒,那双总是显得有些软弱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执拗的、不容忽视的探究和震惊。 “那不是莫名其妙的味道……”朱惜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秦舒说,“我闻到过……很久以前……那次我……” “够了!”秦舒猛地提高音量,打断了她的话,似乎极其害怕她从那些模糊的记忆里挖掘出真相,“朱惜,我再说最后一遍!滚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保安,或者直接报警!我说到做到!” 她拿出光脑,手指颤抖着悬在屏幕上方,试图用最后的强势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朱惜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里强忍的泪意,看着她明明脆弱却偏要装作凶狠的模样,再联想到那丝惊鸿一瞥、与她痛苦分化期记忆深处感受到的温暖安抚极其相似的玫瑰甜香…… 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让她心痛的可能性浮现在脑海:秦舒一直在伪装。用辛辣的柠檬味,掩盖了她原本的信息素。而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那次意外的标记!她不想让自己知道! 为什么?是因为讨厌自己吗?还是因为……别的? 这一刻,朱惜忽然发现,自己过去所以为的“真相”,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巨大的误会。 巨大的愧疚和一种急于求证、急于弥补的冲动淹没了她。但她看着秦舒那副仿佛随时会崩溃的样子,知道此刻再逼问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朱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她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举起了双手,做了一个妥协的姿态。 “好……我走。”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认真,“小舒,我现在就走。你别激动。” 她深深地看了秦舒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震惊、愧疚、探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但是,”她顿了顿,语气缓慢却清晰地说道,“有些事情,我想我可能……真的搞错了。大错特错。” “我会弄清楚的。我一定会。” 说完,她没有再停留,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走廊。她的背影依旧有些狼狈,却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东西——一种不再盲目逃避的、沉甸甸的决心。 直到朱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秦舒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几乎脱力地靠在门框上。光脑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后颈,感受着阻隔贴下腺体因为情绪激动而传来的微弱悸动,以及那险些暴露的、她隐藏了多年的玫瑰芬芳。 差一点……就差一点…… 巨大的后怕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决堤。她顺着门框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哭泣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笨蛋……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 朱惜并没有走远。她像个游魂一样,在市一中附近的街心公园长椅上坐下。冬夜的寒风吹着她单薄的外套,她却感觉不到冷,胸腔里那把名为“真相”的火焰烧得她浑身guntang,又冰寒刺骨。 玫瑰香……柠檬伪装……秦舒过激的反应……沈墨微妙的态度……多年前模糊的记忆…… 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她猛地想起,高中时期,似乎有一次,秦舒请了将近一个星期的假,回来之后,性格好像更泼辣了些,而且……她身边开始总是带着一种很提神醒脑的柠檬味香包或者糖果。当时大家都以为她只是换了喜好,现在想来……那会不会就是为了掩盖什么? 她又想起,那次自己信息素暴走清醒后,依稀听说秦舒也因为身体不适请假了。她还托沈墨给秦舒带过慰问品……当时沈墨的表情,似乎就有些复杂…… 一个又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浮现出来,指向那个让她心惊rou跳的答案。 如果……如果真的是秦舒……那她这三年的逃离,她对沈墨的愧疚,她对秦舒的误解……简直就像一场荒诞至极的笑话! 她伤害了她标记过的Omega,不止三年!甚至刚刚,还拿着另一个Omega给的抑制剂去“安慰”她?! “啊——!”朱惜痛苦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粗糙的树皮擦破了她的指关节,渗出血珠。剧烈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必须弄清楚真相! 直接问秦舒,她肯定不会说。看她刚才那反应,恐怕只会把她推得更远。 那么……只剩下一个人选。 那个看似清冷理智、掌控一切的信息素科医生——沈墨。 沈墨一定知道什么!甚至……她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全部真相! 朱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拿出光脑,手指悬在沈墨的号码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咬牙,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对面传来沈墨清冷平静的声音,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来电:“喂?” 朱惜握紧了手指,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颤:“沈医生……我们,需要谈谈。现在,立刻。” 她特意用了“沈医生”这个称呼,强调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对话。 光脑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沈墨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丝极淡的、了然的意味: “好。地址发我。我想,你也确实该知道一些事情了。” —————— 半小时后,朱惜坐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最角落的卡座里。窗外是沉寂的夜色,窗玻璃上凝结着薄薄的水雾。 沈墨来得很快。她脱下了白大褂,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羊绒毛衣,外面套着长款大衣,显得随性又优雅。她身上依旧带着那股清冷的雪松气息,但在此刻的朱惜闻来,却多了几分讳莫如深的意味。 她落座,点了一杯黑咖啡,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坐立不安、指节红肿的朱惜,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她先开口。 朱惜被她的平静弄得更加心慌意乱。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开口:“墨墨……我,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 “关于小舒的信息素?”沈墨轻轻搅动着服务员送来的咖啡,语气平淡地接过了话头。 朱惜猛地抬头,瞳孔微缩:“你……你知道?” 沈墨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带着一种医生审视病例般的冷静:“我知道很多事情。比如,她真实的信息素是烈性玫瑰而非柠檬。比如,她使用了特殊抑制剂和气味掩盖剂长达五年。比如,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每一个“比如”,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朱惜心上。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朱惜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因为……因为高中那次……” 沈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你记得多少关于那次的事情?” “我……我只记得很难受,信息素完全失控……然后……好像有一个Omega帮了我……很温暖……后来……后来我就没有记忆了……”朱惜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醒来后,他们说我被及时控制了,但没人告诉我细节……我只隐约听说秦舒那段时间也请了假……我……” 她猛地顿住,一个被遗忘的细节闪电般划过脑海:“我记得……我恍惚间,好像闻到过……玫瑰的味道!很浓烈……很……安抚……”她越说越慢,脸色也越来越白,抬头看向沈墨,眼中充满了祈求确认的恐惧,“难道……难道真的是……” 沈墨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残忍的确认。 朱惜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卡座里,喃喃自语:“真的是她……是我标记了她……可我……我怎么就忘了……我怎么就……”巨大的悔恨和愧疚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当时处于极端紊乱状态,记忆出现断层和错漏是常见后遗症。”沈墨的语气依旧冷静得像在陈述医学事实,“小舒不想让你知道。她请求所有人保密,包括我。” “为什么……”朱惜痛苦地抱住头,“她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是因为讨厌我吗?是因为恨我标记了她吗?” “讨厌?恨?”沈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却毫无温度,“如果讨厌你,恨你,她会在你失控时主动靠近你,冒着被永久标记的风险为你做临时疏导?如果恨你,她会在这三年里,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你的下落,甚至不惜动用她父亲那边的关系?” 朱惜彻底愣住了。 沈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她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她傻。她怕你是因为责任、因为愧疚才和她在一起。她想要的是你喜欢她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一个标记而产生的义务感。所以她选择了最笨的方法,掩盖一切,甚至不惜用刺鼻的柠檬味来伪装自己,只为了维持一个能‘平等’地站在你身边的假象。” 真相如同剥开了所有伪装的尖刀,血淋淋地呈现在朱惜面前。 不是讨厌,不是恨。 是喜欢。 是那种小心翼翼到了极致、甚至有些卑微的喜欢。 是那种宁愿自己承受所有委屈和误解,也要护住心中那一点渺茫希望的喜欢。 朱惜想起秦舒平日里那副火辣张扬、寸步不让的模样,再想到她独自一人承受着标记带来的影响,默默掩盖真实的信息素,还要在自己面前强装无事,甚至还要忍受自己一次次因为“误会”而投向沈墨的愧疚目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她到底……对那个女孩做了什么?! “那……那你呢?”朱惜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向沈墨,声音破碎,“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还要让我标记你?”这是另一个让她痛苦不堪的纠结点。 沈墨沉默了片刻,端起咖啡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深色的液体。 “我也有我的私心,小惜。”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坦诚,“我同样喜欢你。而我,不喜欢输。” “我知道小舒抢先了一步,我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很多。但我不甘心。”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朱惜,“所以,我选择了在我的生日宴上,创造一个机会。我要你是在清醒的、至少是半清醒的状态下,选择标记我。我要在你的记忆里,留下属于我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至于不告诉你真相……”她顿了顿,语气淡漠,“那是小舒的选择,我尊重她的决定。更何况,由我来说破,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她的坦白像另一记重击,让朱惜彻底明白了自己在这场两个Omega的“战争”中,扮演了一个多么愚蠢和被动角色。她同时伤害了两个人,以不同的方式。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沈墨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响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小惜。” “是继续逃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是……” 朱惜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火焰。她打断了沈墨的话,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要去找她。” “现在,立刻。” 她知道了所有的错误,所有的误会,所有的委屈。她不能再让那个用柠檬伪装自己、独自舔舐伤口的女孩再多等待一秒。 火葬场又如何?哪怕被烧成灰烬,她也要爬过去,求得她的原谅。 沈墨看着眼前仿佛脱胎换骨般的朱惜,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淡淡的失落,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站起身。 “她的地址和电话我给你。能不能敲开门,能不能让她愿意听你说,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小惜,别再让她哭了。”也别再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