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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护士带着洗去了手上的血迹,不知为何,我却觉得那血腥味仍旧萦绕在我的鼻尖,令人作呕。    却也无比熟悉。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我曾闻到过的,那——    ——属于真央的血。    直到现在,我仍旧清晰的记得。    记得那天所发生的一切。    记得地上那喷溅开的褐色痕迹。    记得有个头上扎着头巾的普通下人,捏着鼻子皱着脸,单手夹着一盆清水,嘴里念叨着晦气,将木盆里的水泼向地上的痕迹。    我记得很清楚。    那时天地旋转的感觉。    简直和今天没甚两样。    我听见有嘴碎的下人在嘀嘀咕咕,说那是昨日来的川下家的小孩,被砸的头破血流时流出来的血。    是谁砸的呢?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你定想不到是谁。    啊呀,快告诉我啊。    是小林啊。    那两个熟悉的姓将因为好奇而偷偷躲在墙后偷听的我冻的连呼吸都被夺走了一瞬。    我只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以至于只能只能听见嗡嗡的声响,就连他们接下去说的也听不清了。    等到我回过神来,我正站在那个早上无意中看见后不怎么关心的褐色痕迹前。    明明已经干涸的血迹是褐色的,照理说味道不应很重的,可我却觉得好像闻到了很重很重的铁锈味道,直叫我差点呕出来。    川下家的孩子,我是知道的。    他和我同岁,是侧支的孩子。    和作为六男的我不同,他是家里的长男,不用因为地位那些劳什子东西而被父亲打压,所以我其实很讨厌他。    父亲我也是讨厌的,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    他那腐朽到几乎全是纤维的脑子里充斥着长子继承制,全然不顾我是否想要和珍贵的长子争夺所谓家主的位置,因为成绩拔尖,就见我肆意认定为对家主之位有所企图之人,打压,辱骂,却又在我刻意藏拙起来后恨其不争,称我是无用的小孩,遂将我视作无物。    那副做派恶心的叫我几乎要将隔夜的饭都从胃里倒出来。    家里的仆人也跟着将我视作无物,只有为了避免恶待家中幼子这件丑事传出去而不得已派来的小林愿意搭理我。    可我也不感激他。    小林负责了我的三餐,有时后厨忘了备我的那份饭菜时,他还会下厨给我煮一碗面,如果是只看这样,他似乎对我挺好的,而被所有人认为无物的我该对这样的小林奉献出所有,感激涕零才对。    他是恶心的。    当他猥亵我时,小孩的身体太过薄弱了,况且,当第一次尖叫出声,久久无人前来查看时,我就知道,没有人会在意我。    父亲不会在意这种事,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件事会不会被外人,那些会给他完美无瑕的履历上点以墨迹。    我既恨自己是无力的小孩,却又庆幸当时的自己只是个小孩,甚至是个体弱的小孩,以至于他并不敢鸡jian我,因为没有人医治。    在又一次被推倒后,我就将视线放空,试图用发呆来打法这恶心的时间,不然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吐出来。    小林有并不纤弱的手臂,我并不行被殴打,殴打是允许的,因为就算有人发现并发出疑问,他也只会用小孩顽劣的理由搪塞过去,也不会严重到需要送到医院去,故而殴打是允许的。    可我怕疼。    故而还是不做些惹怒他的事了。    这样想着的我,却没想到小林见长的欲望会让他选择在今天试图将他那丑陋恶心的东西塞进我的身体里。    我发出尖叫,用脚去蹬他,可是他只用两只手就要将我死死按住。    那一刻,我想,干脆就这样死去吧,咬断自己的舌头,结束这短暂的一生。    却不曾想墙上有一定高度的地方留出的空隙里冒出来一张脸。    “你们在干什么?”    就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吓得小林屁滚尿流,连裤子都不管了,手脚并用的逃了。    我怔愣的坐起来。    就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那么长的时间里,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居然直到现在才有人说出来。    这人还是我讨厌的川下。    什么啊......    什么啊......    原来只要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好了。    哈、    泪水掉出眼眶的时候,我看见川下从门口走进来时诧异的表情。    这件事被川下告诉了父亲,不,津岛家的现任家主。    对那个男人来讲,这件事被侧支家的人,原本就低他一等的人知道了,简直就像是生生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一样。    小林消失了。    我又变回了谁也不理的状态。    可比起小林在时,我却觉得自在了许多。    在那之后,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川下一家住在本家宅子里,那个叫川下的小孩天天跑来找我,实在是很烦。    可是比起小林,我比较能忍受这样括噪的川下,更何况他还会给我带吃食,对于有一顿没一顿的我来说,我姑且就收下了这样的贿赂,就当作是陪无知小孩的报酬。    他来的时候是夏天的尾巴,一转两个月就过去了,天气开始变得凉起来,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大晦日,他们这样无用的旁支一直希望和本家打好关系,早早就来,定是要一直待到过年的。    原本我是这样想的。    直到昨天,川下一家不知为何匆匆撤离了本家的宅子。    说好要和我做朋友的那个川下,也没有一句话的就跟着走了,我甚至没有看到他,那间西边的屋子就整个空了。    我是不以为然的,毕竟人心是多变的,我管他去死。    那种自说自话的人最好赶紧走。    最好走的路上还能摔一跤。    摔得狠狠地!    不知第几次没有人给我送饭了,我实在是饿的很了,自己一个人跑去后厨翻东西吃,然后就听见那两个不知是谁的下人在嘴碎。    我难得惴惴不安起来。    可我从来不被允许出门,更别提川下的消息了。    我没想到短短几天,我就看见川下家的人,是了,川下的父亲和母亲。    我是看见过的。    只见两人神色郁郁,一副强忍着悲伤的模样。    我不假思索就跟了上去,远远的躲在那个男人的茶室外偷听他们聊天。    是吗,已经做过手术了。    是的,劳您费心了。    无需多言,那个叫小林的仆人,我已经差人将他压去警局了,想来没个十年二十年是不会出来的。    如此便好,想我家小子,竟然在这里遇见这样的事,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可怜的孩子。你家上次递交的请书还在吗?    在的,因为至关重要,我一直带在身边的。    ......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就全然不记得。    因为我深切的意识到,他们这些对话的后面是怎么样的一个事实。    川下被他的父母抛弃了。    作为和本家牵线的棋子,而那个男人,为了将这件丑事掩盖掉,定会给些好处的,这些好处就是所谓的封口费。    川下的父母得到这份好处。    ......那么,川下呢?    我想。    他不是长男吗?    他做了什么手术?    很严重吗?    他真的,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是那个小林手下什么都做不了的无物。    啊,    为什么呼进肺里的空气刺痛我的肺,    是这空气里有毒吗?    是了,肯定是这样的,    如不是这样的话,    我为何感到呼吸不顺呢?    *    那之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一把火烧掉了整个本家,从那个地方逃走,跑遍了整个日本,直到我再次看见那个川下。    他看上去十分正常,正在一间普通的中学里当学生。    很难形容我当时的感觉,    但是我松了好大一口气,    难得的,我甚至想给他一个拥抱。    然而我向他走过去。    他自然而然的瞥了我一眼,仿佛看见了一个陌生人,随后又和同行的人笑着说起了话。    我们擦肩而过。    我站在原地,指尖颤抖。    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爆发在我的心里。    我猛地回头去看那个以前自顾自跟上来的川下。    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我开始秘密调查川下。    他的照片,成绩单,住院记录......    直到我翻到一张陈旧的记录单。    那是一张切除部分大脑的手术单。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才将它握住。    那一刻,我又仿佛回到了津岛家,闻见那腥气的铁锈味,听见那场交易。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叫川下的人,叫做真央。    回到现在。    我站在手术室的门口,在等待中接受凌迟。    这漫长又煎熬的过程,终于在我听见一声尖锐却又稚嫩的啼哭时戛然而止。    我看见有医生抱着一个裹着白布的东西走出来,可我的记忆开始混乱,就连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也不知道,只看见躺在病床上昏迷的真央。    直至此刻。    潸然泪下。    我弯下腰,将脑袋贴在真央的胸口上,用近乎诚恳的态度去倾听那宛如天籁的跳动声。    不要离开我。    不要再一次离开我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几乎模糊。    这可不行啊,我想。    这样真央是听不清的。    阳光落下,我笑着哭出了声。    我将用这世界上最可靠的铁链将你捆绑,不要离开我,    求你了,    真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