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殘響的神明》
《序章: 殘響的神明》
《序章1-1 ?? 殘響的神明》 夜風輕輕翻吹拂著古老的石碑,須彌沙漠外圍荒涼的遺跡群裡,長滿苔蘚的殘垣上隱隱刻著幾乎看不清的符文。 那些符文記載的,不是赤王的榮光,也不是古代賢者的理論,而是關於一位早已被世人遺忘的神明。 一個擁有雙性之身,卻被稱為「無性之神」的神祇。 ——因為牠太接近所有生命的原型。 牠既能在自身之中孕育新生, 亦能將生命的種子輕柔地安放於他者體內, 並以血與骨滋養那顫動的脈息。 因此,繁衍與毀滅在牠的身體裡並存, 如同潮水的漲落,皆是自然。 在納塔戰火燒到須彌的邊境時,許多被迫逃難的部族曾祈求這位神明,請牠賜下能延續血脈的力量。因為戰爭奪走了太多女性,部落幾乎無法誕下後代。 神明垂憐了。 以自身的靈魂為代價,將那條幽徑刻印在人類的血rou裡。讓他們不再需要女人,也能在痛楚與狂喜中孕育生命。 可這條道路本就是殘忍的—— 越是情感真切、渴望強烈的人,幽徑就越熱烈地回應。直到愛與慾望纏繞到極致,最終將他們吞噬,變得不像自己。 這就是為什麼牠會被後世稱作「詛咒的神」。 牠的庇佑太溫柔,也太危險。 後來,有少數巫術分支繼承了這條神聖的道路。 他們在赤王的庇護下繼續繁衍,把這條路視作比任何神聖法典都更高的秘密。 但傳說仍私下流傳著: 這位神明在最後一次回應人類的祈求時,垂下眼,目光靜得像深海一般,牠輕輕落下一句近乎悲憫的低語—— 「願你們的愛與羞恥,都被同一人見證; 願你們的血與骨,記住最初為誰而震顫。」 再之後,牠就靜靜沈沒在漫長的歲月裡,化作遺跡中的神像與風裡細碎的呢喃。 須彌的夜晚偶爾還會有人聽見。 在那些沙漠廢墟間,月光落下時,似乎有誰在輕聲說話: 「愛是一條幽深的路, 太真太烈的人走到最後,就會把自己燃盡。」 沒有人知道,那究竟是風聲,還是那位神明的殘響。 《序章1-2 ?? 神代的孕育》 那是被長夜籠罩的時代,群星尚未被赤王收編,沙海還未被規訓成今日的疆土。 所有神明都孤身行走在世間,彼此遙遙相望,如同荒原上燃燒的獨立火炬。 牠也是其中之一。 一位同時擁有豐潤與尖瘦之形、既能孕育也能播種的雙性神明。 牠的腰腹平滑而優雅,胸膛卻覆著象徵繁衍的細密紋理;而在牠體內,那幽徑早就深植在血脈之中,是牠誕下無數生命的神聖道路。 在最古老的碑文上,有殘缺的記載: 「祂以自己為大地,讓種子落入, 任其在幽徑中發芽, 如此七十九夜,脈動在腹中如潮汐。」 「第八十夜,祂獨自走進星河盡頭的銀沙, 靜靜低頭,將生命釋放到塵世。」 那孕育是如此安靜,只有祂輕輕俯身,任體內的幽徑緩慢擠壓、脈動,將一個個帶著光的胚胎送往塵土。 沒有任何頌歌,也沒有別的神在旁守望。 只有牠自己,輕輕閉著眼,讓腹內的生命像潮水一樣,一次次輕顫地掠過體內,留下細細的疼與溫熱,最後滑落到大地。 那些痛與愛全由祂獨自承受。 後來,戰火將人類推到祂的神像前。 他們哀求能延續血脈。 祂記起自己那幽深的幽徑,也記起獨自孕育時那幾乎無法言說的寂寞。 於是祂輕輕俯身,將幽徑的秘密從神性的血液裡剝下一絲,種進人類的骨髓。 「願你們不必再獨自孕育, 願愛與羞恥,從此都有人分享。」 這是祂最後的溫柔。 自此,牠就靜靜沈沒在時間裡,化作一尊永遠閉目的神像, 而幽徑,帶著疼、帶著無解的渴望與滿足,繼續在人世間一代代流傳。 《序章1-3 ?? 夢裡的神明》 夜色靜得像水。 卡維躺在熟悉的臥榻上,卻在睡夢中輾轉不安。 他夢見自己又回到那座荒涼的遺跡,月光落在神像的肩上,潔白得近乎冷冽。 那尊神像此刻卻緩緩垂下眼簾,看向他。 卡維的心臟猛地一縮。 那視線幾乎不帶審視,卻在月光的一瞬間泛起細細的冷冽,像遠古的某種衡量——隨即又溫柔得像能把他全身看穿。 下一刻,有什麼柔軟冰涼的觸感輕輕貼上他的額頭。 像指尖,卻又更輕、更古老。 耳邊響起一道極輕的聲音,像風在石縫間穿過: 「願你的羞恥與愛,都有人共擔。」 「願你的血……」 「不必像我那樣,獨自流下。」 卡維愣愣地睜大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心臟像被什麼細細勒住,微微發脹、泛著隱約的痛。 那神像低低垂著眼,唇角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卻在月光下顯得淒美。 最後一句話,像落進幽深水底: 「願你,比我更幸福。」 卡維忽然一顫。 下一刻,他在床上猛地坐起,喘著氣。月光透過雕花窗靜靜灑在他肩上,冷得發亮。 他額頭上還留著微微的涼意,像剛被什麼古老卻悲憫的東西輕輕碰觸。 卡維下意識伸手摀住心口,指尖還在顫抖。 呼吸過了很久才慢慢平復—— 而淚,卻不知何時沾濕了睫毛。 那夜之後,他再沒夢到神明。 但每當風掠過窗欞時,他都會誤以為聽見祂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