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五年後
47.五年後
五年時光足以讓一座城市改模樣,也足以讓人心底的傷口結成一道看不見的疤。傅皓宇將最後一個啞鈴放回架子上,汗水順著他轮廓分明的下顎線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健身房的鏡子裡映出他結實卻毫無溫度的身軀,像一尊被精心雕琢卻沒有靈魂的石像。 他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正準備走向更衣室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地拿出手機。不是他預想中的工作訊息,而是一串陌生的加密號碼發來的簡短文字,只有一個地址,和一個時間。 傅皓宇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他盯著那串地址,手指在螢幕上懸停了許久。 這不是廣告,也不是騙局,這是一種他再熟悉不過的、來自地底的傳喚方式。他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在訊息框裡打下了一個字。 「好。」 傅皓宇身體瞬間僵硬,那股熟悉的、帶著陽光味道的香氣讓他幾乎要碎裂在原地。他低頭看著緊緊抱住自己的纖細身形,雙手懸在半空,不知該擁抱還是推開。五年了,他以為自己早就死在了那天,可現在,他懷裡的溫度卻在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諾諾…妳…」 他想問妳為什麼要跳樓,想問妳這五年過得好不好,想問妳為什麼會找到這裡來。但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最後只化成了這顫抖的兩個字。他慢慢抬起手,輕輕回抱住妳,力道小得像是怕一用力,眼前的人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不見。 他將臉埋在妳的髮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把這五年的空虛都填滿。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妳了。」 「你看,我很乖的在畫畫哦!」 蕭霧走過來,嘆了口氣,那天諾諾跳樓,是他用觸手救了諾諾,但是她忘記了所有。 傅皓宇的臉色在看到蕭霧出現的瞬間就沉了下來,那雙剛剛還盛滿溫柔的眼睛此刻結滿了冰霜。他緊緊護著懷裡的諾諾,像一頭被侵犯領地的野獸,全身的肌rou都緊繃起來。 「她不是妳的畫具,收起你那套。」他冷冷地開口,語氣裡的敵意毫不掩飾。 他低下頭,看著諾諾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忘記了?她竟然忘記了那一切?這對他來說是救贖,還是更殘酷的懲罰?他不確定,但他知道眼前這個怪物,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他轉過身,用自己高大的身體完全擋住蕭霧的視線,彷彿這樣就能隔絕所有過去的陰影。 「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想她記起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諾諾生的女兒曉月??李宸接去照顧了?」 蕭霧點了點頭。 那個點頭像一把重鎚,狠狠砸在傅皓宇的心上。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眼神裡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他懷裡的諾諾還在開心地向他炫耀著畫作,渾然不覺身邊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流洶湧。 他可以忍受她失憶,可以忍受她忘掉他,甚至可以忍受她恨他。但他無法忍受,她像一件遺失的物品一樣,被李宸那個人完整地接手了去。連同她的孩子,她的人生,她的一切。 「他……照顧得還好嗎?」 傅皓宇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卻帶著鐵銹般的沙啞。他沒有看蕭霧,視線空洞地落在遠處的牆壁上,彷彿在問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他只是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他徹底死心的答案。 他緩緩鬆開抱著諾諾的手,後退了半步,這小小的距離卻像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他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時,眼神已恢復了平日的冰冷,只是那份冰冷深處,是燃燒殆盡後的灰燼。 「我知道了。」 傅皓宇轉過身,不再看蕭霧一眼。他蹲下身,與仍在興奮地比劃著畫作的諾諾平視,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儘管那笑容看起來比哭還要難看。 「妳畫得真棒,是這裡最可愛的畫家。」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諾諾的頭,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肚子餓了嗎?我們去買冰淇淋好不好?妳最愛吃的草莓口味。」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對待一個普通的小女孩,而不是那個曾經深植骨髓的女人。這五年,他學會了如何把所有的波濤壯闊都藏在一池死水之下。 站起身,他牽起諾諾的手,那隻手纖細而溫暖,卻讓他心底發寒。他沒有和蕭霧告別,甚至沒再給他一個眼神,就這麼牽著諾諾,徑直朝健身館大門走去,彷彿要帶她離開這個充滿了不堪過去的世界。 經過前台時,他沒有絲毫停頓,只是對著滿臉疑惑的櫃檯小姐淡淡說了一句。 「我會晚點回來處理續約。」 當玻璃門自動滑開,夜晚的涼風夾雜著一個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時,傅皓宇牽著諾諾的手猛然停住。他全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臉上那點刻意裝出來的溫柔蕩然無存,只剩下冰封千里的警惕和仇恨。 楚冥修就站在那裡,站在健身館門口的燈光下,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西裝,像一個從地獄走出來的幽魂。他的目光越過傅皓宇,直直地落在諾諾身上,那眼神裡的瘋狂和佔有慾,五年過去,一點都沒變。 傅皓宇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將諾諾往自己身後拉了半步,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道充滿侵略性的視線。他的下顎線繃得死緊,從牙縫裡擠出冰冷的字句。 「楚冥修。」 他沒有多問一句,因為他知道,這個男人的出現,絕對不是巧合。他是來索命的,來拿回他認為屬於他的東西。 「你還敢出現在這裡。」 「不要??我怕??」 諾諾顫抖的聲音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傅皓宇緊繃的神經。他立刻回過頭,只見諾諾的小臉蒼白,身體因恐懼而瑟瑟發抖,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映著對面那個男人的影子,滿是驚懼。 傅皓宇的心臟被狠狠揪了一下,一股暴烈的怒火和無能為力的痛楚瞬間席捲全身。他轉身,將諾諾整個護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楚冥修那令人窒息的視線。他的手掌輕輕撫著她的後背,試圖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別怕,我在這裡。」他壓低聲音,在諾諾耳邊輕聲說,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堅定,「他不會動妳的,絕不會。」 他重新抬起頭,眼神狠厲地像是要將楚冥修生吞活剝。他一手緊緊護著懷裡的諾諾,另一隻手插進褲袋,握成了拳頭。 「滾。」傅皓宇只吐出一個字,聲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看在她還記得恐懼的份上,我給你一分鐘時間,從我面前消失。」 楚冥修沒說話,眼神充滿疲憊,在那血爭奪下,他贏了,也輸的徹底。 傅皓宇懷裡的諾諾抖得更厲害了,像是隨時會被吹散的葉子。他感覺到她的恐懼是如此真實,這讓他看向楚冥修的眼神更加冰冷。楚冥修那副憔悴又疲憊的樣子,只讓傅皓宇覺得噁心,像是無聲的威脅。 他不再多說一個廢字,認為任何對話都是在浪費諾諾的安全時間。他將外套脫下,嚴嚴實實地裹住諾諾的身體,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然後他橫抱起她,用最強勢的姿態宣告著自己的所有權。 「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看。」他在她耳邊命令道,聲音不容置疑。 他抱著諾諾,轉身就朝停在不遠處的車子走去,完全沒有給楚冥修任何反應的機會。他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將諾諾放進副駕座,動作輕柔得與他剛才的狠厲判若兩人。 坐進駕駛座後,他發動引擎,看著後視鏡裡那個依舊站在原地的孤獨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冷笑,然後猛踩油門,引擎的咆哮聲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凌晏站了出來看向楚冥修。 「你不追?」 車子在夜色中絕塵而去,連一點塵土都沒有為楚冥修留下。他就這樣僵在原地,直到另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與這份寂靜格格不入的輕鬆感。 凌晏從暗處走了出來,他穿著一得體的深灰色大衣,手裡把玩著一個銀色的打火機,卻沒有點燃。他停在不遠處,好整以暇地看著楚冥修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神裡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你不追?」凌晏的聲音很平穩,像是隨口問今天的天氣一樣,「放走了,就再也找不回了。楚家的大少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仁慈了?」 楚冥修沒有回應,依舊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那張往日裡充滿暴戾之氣的臉,此刻只剩下空洞。他的疲憊不是裝出來的,那是一種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敗亡。 凌晏輕笑一聲,收起打火機,緩步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卻像是在拍掉上面的灰塵。 「還是說,你終於承認了?你從來就沒真正擁有過她。」 「你把她當工具,但是她為了你做那麼多,還生了一個女兒,結果,你娶了別人當老婆。真白費柳吟的心臟。」凌晏嘲笑著楚冥修:「你到底得到了什麼。」 他緩緩轉過頭,那雙空洞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一絲兇狠的光,像是被踩到痛處的野獸,正準備反咬一口。 「你懂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喉嚨,「你以為我想娶嗎?那條路,是我唯一能走的路!為了保護她,為了保護那個孩子!」 他的語氣充滿了自我辯護的暴躁,卻又顯得那麼蒼白無力。他像是在對凌晏咆哮,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試圖蓋過內心深處那個他懦弱的聲音。 凌晏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臉上的嘲諷意味更濃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根菸,卻沒有點,只是夾在指間。 「保護?你管那叫保護?」他向前一步,逼近楚冥修,壓低了聲音,「你把她推開,讓她被別人佔有,讓她獨自面對所有危險,讓她記憶全失。你娶了別人,坐穩了你的位置,然後呢?楚冥修,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到底得到了什麼?除了這座空無一人的城市,你還剩下什麼?」 「哈哈……哈哈……」凌晏的笑聲在空曠的街上迴盪,笑到最後,眼角真的擠出了幾滴淚水。他伸出手,輕輕抹去,卻笑得更加猙獰,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戲碼。 「你還記得嗎,楚冥修?」他往前一步,幾乎貼在楚冥修的臉上,那雙眼睛裡全是快意和殘酷,「北區的貨,她當初是用什麼姿勢在我身下求我的?東西南的倉儲,她又哭了多久才讓我點頭的?」 凌晏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捅進楚冥修的心臟。他享受著對方臉上血色盡失的過程,享受著這種將摯愛之人的功勞,踩碎成最不堪回憶的快感。 「你呢?你楚家的大少爺,除了指著你女人的身體去換你想要的地盤和權力,你還會幹嘛?你連個男人都算不上!」凌晏的笑容收斂,只剩下赤裸裸的鄙夷,「她懷著你的孩子,被別人壓在身體裡的時候,你在哪裡?你在跟你的新娘敬酒!活該!你活該被她遺忘,被所有人拋棄!」 楚冥修的拳頭捏得骨節發白,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不是恐懼,而是壓抑到極點的憤怒和殺意。他的眼睛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死死地瞪著凌晏,彷彿下一秒就要撲上去將他撕成碎片。 空氣彷彿凝固了,只剩下楚冥修急促而粗重的喘息聲。凌晏那張帶笑的臉在他血紅的視野裡逐漸放大,每一個嘲諷的嘴角都像是用柳吟的骨血刻成的。他腦中轟然一聲,所有理智的弦應聲斷裂。 下一秒,楚冥修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衝力帶著風壓,他像一頭徹底失控的野獸,完全沒有任何技巧,只用最原始的暴力,一拳狠狠砸向凌晏那張仍在笑的臉。 「你給我閉嘴!」 他咆哮著,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這一拳凝聚了他所有的悔恨、羞辱和被戳穿真相的絕望。骨頭碰撞的悶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凌晏的頭猛地向後一偏,嘴角立刻滲出了鮮血。 凌晏卻沒有倒下,他只是緩緩地轉回頭,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他看著自己手上的猩紅,然後抬眼看向那頭已經失去所有理智的猛獸,臉上那瘋狂的笑容反而變得更加深沉,像是終於看到了他期待已久的結局。 「諾諾在你跟她親生爸爸的侵犯下,以為孩子沒了,跳樓。還好是蕭霧救了她,但她也因為這樣瘋了。但是孩子居然頑強的活下來,還沒事,你真的得好好的感謝老天保祐。」 楚冥修那揮出的第二拳,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中,離凌晏的臉頰只有幾公分。他的身體像是被瞬間凍結,所有的動作和憤怒都被這句話徹底粉碎,只剩下空洞的駭然。 凌晏看著他臉上血色褪盡,轉為一片死灰的模樣,他終於收起了所有笑容。他低頭,輕輕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然後才重新抬起眼,那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憐憫和鄙夷。 「現在你聽懂了嗎,楚冥修?」他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你守護的江山,你奪來的權力,就是用她的瘋狂換來的。那個孩子,她用命保住的骨rou,你甚至都不知道她還活著。」 凌晏伸出食指,輕輕點了一下楚冥修僵直的胸口,力道不大,卻像是在對一具屍體宣告最終的審判。 「你什麼都沒保護到。你才是毀了她的一切的元兇。」 楚冥修沒再說話,轉身離開。 楚冥修的背影挺得筆直,像一具被線cao控的木偶,僵硬地、一歩一步地離開。他沒有再回頭,甚至沒有對凌晏說一句話,那種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顯得死寂。 凌晏就這樣看著他,看著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的背影卻寫滿了被徹底擊潰的潰敗。他沒有再開口嘲笑,因為最終的勝利不需要多餘的言語來點綴,他只是靜靜地欣賞著自己的戰果。 夜風吹過,捲起地上的幾片落葉,也吹散了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血腥味。楚冥修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完全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彷彿從未在這裡出現過一樣。 凌晏站在原地,直到那個背影再也看不見,他才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從口袋裡拿出那根一直沒點的菸,這次,他終於按下打火機,橘紅色的火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楚冥修回到家想著那時候,跟曲諾諾在一起的溫暖。 他跟系統的記憶結合了,那些記憶全都回來了,系統的碎片,讓他知道了,諾諾怎麼愛他這個人。 大宅裡一片死寂,空氣冷得像冰窖。楚冥修腳步虛浮地走進客廳,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重重地癱倒在沙發上。他闔上眼,過去與曲諾諾相處的溫暖畫面不受控制地湧入腦海,她在他懷裡的笑容,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那一切美好如今都變成了最鋒利的刀,一刀刀凌遲著他的心。 就在這劇痛的頂點,另一段完全陌生的記憶碎片猛然衝入他的大腦。那不是他的記憶,卻又和他緊密相連。他「看」到了一個年輕的自己,那是系統的原型,他「聽」到了系統用冰冷的機械音,記錄著關於她的一切,那些字句之下,卻藏著無法掩蓋的深情與偏執。 他「感受」到系統為了保護她,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將自身力量給予她,直到最後被鎖定、無法消失。那些被壓抑的愛意、那些無人知曉的付出,以及系統為了救他而做的犧牲,全都像洪水決堤,瞬間淹沒了他。 楚冥修猛地睜開眼睛,渾身剧烈地顫抖起來。他終於明白了,那不是系統,那就是他自己。他親手將自己最深愛的女人推入了地獄,又用另一種方式拼了命地想保護她。 「諾諾……」 一聲沙啞至極的呼喚從他喉嚨裡擠出,帶著血淚。他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玻璃茶几上,玻璃應聲碎裂,鮮血順著指節流下,可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只有那足以將他撕碎的悔恨與瘋狂。 玻璃碎片深深刺入他的指節,鮮血滴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暈開一小朵又一朵絕望的紅。但這點皮rou之痛,根本無法與腦海中席捲而來的記憶海嘯相比擬。 他看見了,在那個破碎的世界裡,他們瘋狂地做愛。她的身體完全接納他的侵入,四肢纏繞著他,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他聽見她在他耳邊用氣音說著,要和他一起面對這個破碎的世界,哪怕明天就是末日。 那時的他,以為那是愛,卻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世界的創造者與毀滅者。他親手將她所有對未來的憧憬、對他的信任,一點一點地敲碎,最後,是他親手將她從高樓推下。 「是我……」 楚冥修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蜷縮在沙發上,像一隻受了重傷的野獸。巨大的痛苦讓他無法呼吸,腦中反覆迴盪著她墜落時的身影,以及那句「是我」,是他,毀掉了她所有的希望。 柳吟打開門,嘆了口氣。楚冥修用盡了一切復活了她,還把系統做成了心臟給她,這一切很不可思議。 玄關的門被輕輕打開,發出細微的聲響。柳吟站在門口,看著蜷縮在沙發上、渾身是血的男人,眼中沒有驚訝,只有一抹深沉的疲惫和嘆息。她走進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在這死寂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看來你都想起來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她走到吧台,倒了一杯溫水,然後才緩步走到沙發前,將水杯放在還算完整的茶几一角。 她看著他徹底崩潰的模樣,眼神裡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那曾經是她拼了命也想守護的男人,如今卻成了最徹底的毀滅者。 「你用盡了一切,包括凌晏給你的力量,復活了我,甚至把自己創造的系統拆散,做成心臟移植進我的身體。你做到了,楚冥修,你真的讓我活過來了。」 柳吟蹲下身,平視著他那雙失去焦距的眼睛,語氣裡帶著一絲近乎殘酷的溫柔。 「可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救了我,卻親手殺死了另一個愛你的女人,還有她腹中那個無辜的孩子。告訴我,這一切值得嗎?」 「為了復活妳,值得??」 柳吟輕輕笑了起來,那笑聲很輕,卻像無數根細針扎進楚冥修的耳朵裡。她沒有反駁,只是慢慢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裡的失望幾乎要滿溢出來。 「值得?你說值得?」 她走到窗邊,背對著他,望著窗外被夜色籠罩的庭院。那些曾經由他親手種下的玫瑰,此刻在黑暗中像一片沉默的墳場。 「楚冥修,你愛的從來不是我,你愛的是那個無悔付出、給了你一切希望的我。你只是無法接受失去,無法接受你的『東西』被人奪走。所以你不惜代價也要復活我,就像一個不願弄壞玩具的小孩。」 她轉過身,月光勾勒出她冰冷而美麗的側臉,那顆由系統構成的心臟,在她胸腔裡平穩地跳動著,卻帶著非人的溫度。 「可是,你為了復活一件過去的『物品』,卻毀掉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諾諾她愛你,她懷了你的孩子,她用自己的生命去對抗你們楚家的瘋狂,你呢?你把她當作了什麼?一個復活我的犧牲品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冷,最後幾乎變成了質問。 「你根本沒變。你從來都只愛你自己。」 「我不是,我只是??」楚冥修痛苦的快要窒息。「孩子還在,我知道她叫曉月,很可愛的女孩,李宸在帶著她。」 柳吟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真切的驚訝,但隨即被一抹更深的悲憫所取代。她像是聽到了一個荒唐又殘酷的笑話,輕輕搖了搖頭。 「曉月?你連女兒的名字都知道。」 她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下,與他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她的目光落在他那隻血rou模糊的手上,語氣平靜得可怕。 「那你呢?楚冥修,你為她做過什麼?除了在她母親的肚子里時,你和其他男人一起爭奪她,最後害她流產,又在她母親跳樓後,你除了在這裡自怨自艾,你還做過什麼?」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一刀一刀剖開他用來自我保護的借口。 「李宸在帶著她。你說得輕巧。那是一個男人,放棄了自己的一切,帶著一個不是他親生的、是你們留下的孩子。而你,一個冠冕堂皇的父親,卻在這裡為了一個已死之人折磨自己。」 柳吟站起身,走到玄關,似乎準備離開。 「知道名字,不代表你就有資格當她的父親。你連資格去見她的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