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重修)
30(重修)
30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冬日萧瑟的街头,寒风裹挟着枯叶,刮在脸上生疼。每一个步伐都牵扯着胸口被踹伤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心灰意冷的麻木。世界在我眼中模糊成一片灰白,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停下,绝望和痛苦就会像海啸般将我吞没。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带着银色耳钉的高挑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的目光落在我肿胀的左脸和灰败的脸色上,眉头微微一蹙。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将身上剪裁精良的羊绒大衣脱了下来,披在我颤抖的肩上,然后极其自然地接过我紧攥着的行李箱拉杆。 “要不要去医院?”她柔声问道。 我摇摇头,声音沙哑:“不了,我去药店买点药酒擦一擦就好。我.....我要先去派出所改名,我原来的名字叫季思舟,是我mama给我起的。” “好,思舟。”她没有半分迟疑,顺着我的话叫出了我的新名字。 听着她这么自然的叫我“思舟”,我心里涌起一股违和感,但随之而来的是回忆,是怅然。 我想起了幼时母亲难得来学校接我放学时,用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腔调轻轻唤我:“思舟。”,我想起了母亲在我出门前,带着关切嘱咐我:“思舟,注意安全。” 现在“思舟”这个名字,被眼前这个人喊出,带着她的温度,裹挟着她的气息,一时间令我心中翻涌起各种复杂的情绪。 我又想起了强行改掉我名字的父亲。李宜勳,她至少是继母亲之后,第二个承认并呼唤“季思舟”这个名字的人。 我猛地低下头,用力将心头的万般波澜死死压下,仿佛要连同那些翻涌的回忆一起摁回心底最深的角落。然后,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朝着派出所走去。 改名的基本手续办完后,她提议道:“要不要.....先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 我想起那栋城郊别墅,那个曾囚禁我、折磨我的地方,身子本能地一颤。 她察觉到了我的恐惧,立刻侧过身,微微低头,声音放得更轻缓:“别怕.....思舟”,她再次使用了这个名字,像是在强化某种承诺。“我真的在改,相信我。那间.....让你不舒服的二楼房间,我已经叫人完全封起来了,正在重新装修。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我保证。” 她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真诚,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这瞬间的脆弱,与她强大的气场形成微妙反差,竟让我动摇了一下。 是啊,除了她那里,我还能去哪儿呢?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已彻底无法回去;程予今的门....也早已对我关闭。茫茫世界,竟无一寸可容我安身的角落。 “嗯.....”我的喉咙里艰涩地挤出一个音节,算是应允。除了沉沦,似乎已别无选择。“那就......去你那里吧。” -------------------------------------------------------------------------------- 第二天,李宜勳购买了机票。我们一同踏上了返回堰都的航班。 我迷茫的看着飞机舷窗外厚重的云层,感觉像是在通往另一个未知命运的途中。 刚下飞机,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令人窒息的两个字──父亲。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听筒里立刻传来熟悉的、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咆哮和诅咒。 呵,父亲.....他为了弟弟的前途不惜违法行贿,可对我,却连一句人话都吝于施舍。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只在乎他的面子、他儿子的前程、以及我这个逆女是否还能继续为他所用。 心底那点对原生家庭的最后一丝留恋,终于在这场狂风暴雨般的辱骂中彻底熄灭、散尽。 “......”我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然后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入了黑名单。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了一口机场冰冷的、混杂着陌生人气息的空气,仿佛彻底斩断了某根腐烂的脐带。 然后,我像一个失魂的木偶般,默默跟随着李宜勳,再次回到了那栋位于城郊的,承载着我最深噩梦的别墅。 她体贴地将我安排在别墅的客房里,这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几分。 ------------------------------------------------------------------------------- 回到堰都第五天后,我就收到了EMS送来的印着新名字的新身份证。小小的卡片上,“季思舟”三个字清晰而陌生。 我的指尖摩挲着卡片上的文字,心头涌起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空茫的疏离感。这真的是我吗? 就在我对着身份证发呆时,李宜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目光也落在那张小卡片上。 “拿到了?”她语气自然地提议道:“既然新身份办好了,那正好,我们顺便去把护照也办了吧?” “护照?”我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她,“怎么这么急?” “思舟,”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记得我说过的法国吗?那个可以让我们重新开始的地方。眼看马上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我想.....带你去那里迎接新年。想象一下,在香榭丽舍大道璀璨的灯光下,在埃菲尔铁塔的见证下,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顿了顿,接着补充道:“而且....你不想彻底远离这里的一切吗?远离那些让你痛苦的记忆,远离令你窒息的原生家庭?护照办好,我再帮你搞定签证,我们就可以随时离开。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呼吸新鲜的空气,去看新的风景。” “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过往的负担。我们可以.....慢慢治愈所有的伤口,只专注于彼此的未来。” 她描绘着那张逃离一切纷扰、只剩二人世界的蓝图。 我沉默了很久。我想起了父亲对我的辱骂殴打,继母对我的恶意,弟弟对我的无视。出国、逃离.....李宜勳她给了我一个快速镇痛的选项。留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不甘、屈辱和痛苦的回忆里。离开......至少能离开此刻的地狱。至于未来会是怎样的.....我一片混沌的大脑已无力去深思。至少,先摆脱令人窒息的过去再说吧。 “嗯....”我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 时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流淌着。在等待着李宜勳办理签证的日子里,我们竟真的.....像一对普通的恋人那样生活在了一起。 她会特意找些唯美的爱情片,陪我窝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一起看。当屏幕上的情侣亲吻缠绵、相拥而眠时,空气里会弥漫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这时,她会自然地挪近一些,起初只是手臂轻轻贴靠着我的手臂。当我身体僵硬却没有反抗后,她的试探便渐渐大胆起来。手指会看似无意地滑过我的手背,掌心覆上我的手背,或是将我那下意识蜷缩的手指轻轻裹入她的掌心。她的体温透过肌肤传递过来,不再是记忆中那种带来恐惧的触感,而是温热的包裹。 日常的采购也变成了两人的活动。她推着购物车,兴致勃勃地问:“思舟,这个想吃吗?想不想试试那个新品?”当她转头征求我的意见,眼睛里的不再是控制欲的燃烧,而是某种.....真切的分享欲。 厨房是烟火气最盛的地方。常常是她兴致勃勃地在料理台前忙碌,我则倚在门框上默默看着。偶尔,我会帮她打打下手,清洗蔬菜,或是递上一瓶调料。我们的手指在交接物品时短暂的触碰,她手指的温度总是微烫,每一次不经意的碰触,都像细小的电流,在我感官中激起微弱却清晰的涟漪。 晚餐的气氛常常是温馨愉悦的。桌上摆着她精心烹制的菜肴,或是我们合作完成的成果。热气氤氲中,她会夹起一筷子她认为美味的菜,放入我碗中:“尝尝这个。”偶尔,她也会微撅着嘴,半真半假地抱怨我挑食,眼神里却藏着一丝宠溺。有时,在我犹豫着给她夹菜时,她的眼睛会明显亮起来,然后立刻笑着吃掉,再回敬我一筷子她认为更美味的。这种你来我往,像是恋人之间最寻常不过的小游戏。 饭后,我们会并肩站在水槽前洗碗。哗哗的水流声里,蒸腾的热气带着洗洁精清新的味道弥漫开来。有时她会轻声哼着歌曲,手肘轻轻擦过我的手臂。有时,在我专注于冲洗盘子时,她会忽然侧过身,毫无征兆地在我额角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这个吻极快,一触即离,像是不经意的亲昵。我猛地愣住,浑身僵硬,心脏狂跳,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她却没有再看我,仿佛只是做了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继续哼着歌冲洗着手中的盘子。 傍晚,我们会一起在别墅区绿树成荫、行人稀少的幽静小路上并肩散步。走着走着,她的手臂会自然地环过我的肩膀,将我往她身侧带近一点。那是一种占有式的亲密,也带着保护般的姿态。寒风被她的身体挡去了大半,她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香水味,丝丝缕缕钻入我的鼻腔。我最初会感到些微不适,但渐渐地就适应了。而且一种奇异的依赖感,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滋长。 这份温馨的日常和点滴的靠近,一点点侵蚀着我的防备,也悄然改变着我对她身体接触的容忍度。 尤其对我而言,这是从未体验过的恋爱滋味。 从未有人如此专注地凝视过我,用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的眼神看我;从未有人在我看电影情绪波动时,用那样带着温度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默默传递着安抚;从未有人会在我做饭笨手笨脚时,带着笑意而非指责地调侃我;更从未有人,会在我默默洗碗时,给我轻轻一吻,或是从背后环抱住我,下颌搁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种慵懒的依恋低语,“思舟.....我们这样真好。” 每一次这样的时刻,我的心跳都会不受控制地加速,一股陌生而温热的东西,混杂着惊慌、羞怯和一丝.....隐秘的悸动,在胸腔里弥漫开来。这份被关注、被陪伴、被温柔以待的感觉,一点点治愈着我的创伤。理智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仍在提醒我她的过去,她的可怕,但那声音在日复一日的温柔浸泡下,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遥远。 某晚,我们蜷在沙发上看一部les电影。当两个女主在深情对视后紧紧相拥、动情亲吻时,她也轻轻转过我的脸,吻了下来。不同于过去的强迫,这一次的吻带着温柔的试探,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克制。 当她的手探入我的衣襟时,我的身体还是本能地僵硬,却在她的耐心安抚下逐渐软化。令我感到恐慌的是,我内心深处竟然挣扎着冒出了一丝微妙的,甚至可以说是渴望的期待。 这一夜之后,我们顺理成章的睡到了一张床上。 我开始在每次她靠近时不再挣扎抗拒,而是以一种乖顺的姿态接受她的拥抱和触碰。有时甚至会在她的手指和舌尖带来的刺激下,从喉咙深处溢出几不可闻的呻吟。 那具曾被侵犯、被剥夺尊严的身体,现如今,开始对她产生生理性的回应。 这种回应让我恐慌,更让我感到自我厌恶。但被自身的孤独绝望以及她的注视和关怀滋养出的依赖感,又总能在瞬间盖过恐慌和自我厌恶。渐渐地,再往后,我连恐慌和自我厌恶都不会有了。 我已经无力挣脱了,这样平静温馨的生活,这种细致的照顾和关怀,给我带来了一种不真实的安宁感和幸福,即使不真实,却相当诱人。 我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了身边有她存在的气息,习惯了那份被细心照料的感觉,也习惯了她的触碰。我开始.....允许自己短暂地忘记那些黑暗的过往,允许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温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