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经典小说 - 恶毒女配死不悔改(西幻NPH)在线阅读 - 狩猎,与百合

狩猎,与百合

    

狩猎,与百合



    维卡诺离开后,换了另外几个侍女过来服务,克丽特享用过丰盛的午餐,预备去城邦外的林木草原打猎。

    两个侍女包围着她,给她在羊毛希顿别上玫瑰别针,系好华丽的郁金色腰带。

    克丽特百无聊赖移开脸,不期然看到桌上的弓箭,想起她以前在斯巴达的少女时期。

    她和meimei海伦,经常领着一群少女赤足踏过春天柔软的芳草,在欧罗塔斯河畔玩耍,仿佛一众无忧无虑的水仙宁芙。

    她们用铅制的女神雕像供奉圣所,模仿狩猎女神提着弓箭在林间打猎,或者像河岸边的岩蔷薇、黄水仙摇曳着翩翩起舞,引起金钏一阵叮叮当当。

    海伦那时已经拥有举世无双的丽色,能让月亮灿烂的银辉黯然,也吸引了不少好色之徒,克丽特射死了他们中的一个,抱着嘤嘤哭泣的meimei柔声安慰,听她在怀里颤声说:“克丽特,不要离开我……好吗?”

    meimei是她第一个想要保护的人,第二个是她的女儿伊芙琴。

    后来她嫁到阿尔戈斯,和海伦分开,这里不允许女人打猎,参与体育竞技,也不允许她们赛马,因为这有损于她们的生育能力,也有伤风化。

    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在冷清清的房屋或者王宫中,膝边一篮羊毛线,没完没了地给丈夫和孩子纺织,天亮到天黑,直至死去。

    只有在生育两个孩子之后,她才拥有外出游玩打猎的机会,丈夫一面说信赖她的忠贞,一面告诉她——

    这是别的女人所没有的恩惠,是君王的特许。

    只给他最宠爱的女人。

    克丽特回想着丈夫说这话义正言辞的模样,懒懒地提起弓箭,心里嗤笑了一声。

    他的恩惠她不稀罕,他向她要求的忠贞......

    自然也没有。

    她的眼神带着深意,落到正好低头进门的维卡诺身上:“维卡诺,刚刚去哪里了?”

    维卡诺温顺垂着眼睫,指了指仆人房间的方向。

    “嗯。”克丽特不着痕迹扫过她颊边汗湿的银灰色头发,转头对另一个侍女说:“去把王子叫过来,我和他一起去打猎。”

    维卡诺见王后没有注意到她,慢慢抬眼,猝不及防撞上克丽特探究的视线,又迅速地闪避开,退到角落。

    正午太阳高悬在花园喷泉之上,随水流向池面泼溅点点碎金,俄瑞斯和阿尔戈斯的最高祭司卡尔卡斯正在小路漫步,迎面碰上前来通报的侍女。

    “尊敬的王子殿下,王后邀请您和她去打猎。”

    俄瑞斯怔了片刻,看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卡尔卡斯,轻声回:“好,你去和母亲说,我马上过来。”

    侍女朝他们鞠了一躬,沿原路返回,一时间二人俱是沉默,只剩泉水滴落的清音。

    “殿下。”祭司将目光从侍女的背影上移开,神色淡淡望着男孩:“您什么时候和王后关系变得这么好?”

    俄瑞斯垂下眼:“母亲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可能是伪装。”祭司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亲近而慈爱:“你是忘了她在你出生后把你丢在神殿给我抚养,无论我怎么请求也不愿意见你?还是忘了她不久前差点把你掐死?”

    “我记得。”男孩继续低着头:“可她是我的母亲,我怎么忍住不和她亲近?就算是伪装,也远比她远离我痛恨我好。”

    “迟早有天,她会接受我的。”

    他想到数年以前,母亲带着jiejie到天后神殿祭祀——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他把小小的身子藏在金碧辉煌的柱子后面,知道这是自己亲生母亲。

    她牵着一个栗发碧眸的小女孩,和他容貌仿佛,缓步走到赫拉神像前,奠酒,祭拜。

    女祭司送来百合花环,他看见母亲捋过jiejie和他颜色相似的头发,轻柔地将花环戴在jiejie的头上,笑容像夜晚后悄然来临的黎明,明亮又美好。

    从那以后,他的灵魂便掺入痛苦的渴望和嫉妒,如同冥府的恶火,时时刻刻将他烧灼。

    微风吹来,拂过喷泉,带来熏人的花香,将俄瑞斯从记忆中唤回。

    他四处寻觅花香的来源,忽然躬下身,摘下路边一朵馨香的百合,眼睫半垂,面无表情端详着。

    据说百合是jiejie最喜欢的花,所以母亲命令人在花园里种满了它。

    卡尔卡斯对他的走神一无所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期待王后的关注,可怜的孩子。”他话锋一转:“但不要忘了,你母亲差点让你jiejie取代你的位置,变成王位继承人。”

    “嗯,我明白。”俄瑞斯将手上的百合随手抛到水池,洁白的百合被水流击打,变得花瓣垂萎,轻飘飘地远去了。

    “我会为jiejie祈祷的。”男孩轻轻说。“愿神照拂她在冥府的魂灵。”

    感谢她的离开,给我带来现在的一切。

    马车停留在一片栗树林畔,还没有出来,克丽特已经闻到欧薄荷以及百里香迷人的气息。

    随从先下车掀开帘子,她从车箱探出头来,看见草地上漫漫开着艳粉色的夹竹桃,偶有小鹿从林间钻出,见到他们拔腿就跑,受惊奔向仙境般的溪谷。

    俄瑞斯在另一辆马车上,早已下车,站到她的马车旁,伸手欲扶她。但与此同时,守候多时的维卡诺也依照往日的习惯,神色恭顺地伸出了手。

    克丽特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最终握住俄瑞斯的手,从车厢上跳下来。

    男孩神情不掩喜悦,眸子宛如翡翠温润透明,亮晶晶望着她。而她忠诚的侍女脸上没有任何被忽视的不满,只是默默收回手,微微曲腰跟在两人身后。

    克丽特揽着弓箭,侧头看一眼和她快差不多高的俄瑞斯,轻笑着说:“我们小伙子个子长得真快。”

    男孩裹着她纤细的手指,闻言脸上浮起了赧然的红晕:“是的母亲,我快十四岁了。”

    “之前打过猎吗?”

    “和父亲出来过。”俄瑞斯说:“猎过野山羊,还有野兔。”

    “让我看看你能射杀多少猎物。”她抽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鬈发,温言催促他:“去吧,乖孩子,不能总是依赖你的母亲。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

    “好,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男孩停在原地,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和维卡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克丽特拨开河岸边高高的芦苇,沿着矮小的山坡走到栗树林中,她的面容被树荫半掩着,原本温和神情如潮水消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浓厚的阴沉和冷漠。

    她转头问维卡诺:“事情办妥了吗?”

    维卡诺点了点头,她不知道王后让她匿名聘请杀手暗杀王子出于什么用意,但长年累月的习惯使她全然丧失揣度主人的兴趣,而是安于做一把最趁手的刀。

    只属于王后的刀。

    “很好。”克丽特弯了弯唇,碧绿的眸子在晃动的树影下像两口见不到底的深潭,又像藏匿于丛林的猛兽,直勾勾注视远处阳光下拉弓搭箭的少年。

    他仍是少年青涩而纤瘦的体格,像春季才抽条的嫩绿柳枝,尚未成长出前世那样健壮的体魄,也尚未养成嗜血的凶残个性,看着纯真,温顺,还拥有对她毫无保留的孺慕与爱。

    因而在她看来,现在的俄瑞斯无异于柔弱而可口的猎物。

    不趁早把这个碍眼的家伙除掉,她始终无法安心,仿佛把脖子伸到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下。

    谁知道现在小猫一样乖巧可爱的男孩,会不会像上辈子化身为恶魔,血洗王宫,将匕首深深插入她的心脏?

    狮子残虐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

    至于暗杀事件的幕后主使,推给特洛伊人就对了,她知道阿伽门农向特洛伊宣战以后,特洛伊在阿尔戈斯安插了不少眼线与杀手,伺机而动,等着向王室成员复仇。

    死死盯着男孩的背影,克丽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饥渴,她嘴唇干涸发裂,紧握住长弓的手掌颤抖,不断沁出热汗。

    那模样全然不是母亲望着孩子的温情目光,而是狼盯着羔羊一般贪婪凶狠,带着浓烈而血腥的渴望,亟待一口生吞他鲜活的血rou。

    “走吧维卡诺。”克丽特执着长弓,从背后抽出一根笔直的箭,最顶端的青铜箭镞被磨得锋锐尖利,足以见血封喉。

    她回眸对侍女嫣然一笑,雪白衣褶轻捷而优雅地滑过膝边茂密的草叶。

    “猎物该来了。”

    -

    俄瑞斯正在追踪一只溪边汲水的野鹿,他屏息着蹲在灌木丛中,目光紧随那头鹿的动作。狡黠的野鹿时不时往他所在的草丛瞥一眼,摇摆几下尖利修长的犄角,又垂下头来酣畅地饮水。

    是时候了。

    他握紧弓,拉紧弓弦,在他身后捡拾动物的仆从却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哀号,将野鹿吓跑了。

    俄瑞斯皱眉回头,看到仆人扭曲着脸倒在草丛里,心口扎着羽箭,痉挛了几下,很快失去了动静。

    什么人?!

    他咬紧牙,警觉地观望四周,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把长猎刀,挡在胸口。

    很快,第二根羽箭再次破风而来,直冲向他的髋部,被他迅速击落在地。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在他零星打落几只箭后,窸窸窣窣的树丛中突然射出无数只闪烁着银光的利箭,交织成天罗地网,猛地从天而降朝他扑来。

    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箭网下存活。

    俄瑞斯目光空洞地望着那蝗虫般向他袭击的箭群,几乎快要放弃徒劳无用的抵抗——

    但,奇迹似乎降临了,一阵冷冽气息的烈风刮过他的面庞,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些箭全部坠落在他周围,而他毫发无损。

    那些躲在暗中的杀手也都愣住了,许久没有新的袭击,但漫长的寂静过后,又是铺天盖地的箭雨朝他落下。

    俄瑞斯止住呼吸,睁大的绿眸映照着天空,震惊看着那些箭在即将刺入他的rou体之际,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他之外,猛然停滞在空中,随后如同蔫萎的树叶纷纷而落。

    怎么会这样?

    连躲在不远处观战的克丽特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慑在原地,她死死摁着身旁一棵高大的橡树,泛白的指甲嵌入到树皮之中。

    ——神迹。

    绝对是神。

    只有神才能解释眼前这一切。

    重金聘来的杀手没有多给俄瑞斯喘息之机,见射箭失败,他们突然从草丛里猛兽般跃出,提着长矛或者铜剑,飞快朝他奔来。

    但所有的武器似乎都对他无效,永远刺不中男孩的身体,哪怕是他飞扬的长袍。

    俄瑞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扫视那几个为杀他费尽心思却无能为力的健壮男人,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孩忽然扬起手中的猎刀,动作轻逸如鬼魅,朝其中一人腹部用力一击——

    猎物和猎手的关系刹那间颠倒了。

    鲜血嘶地一声喷出,俄瑞斯冷漠地望着訇然一声跌倒在地的杀手,再扫一眼其他人,那些技艺娴熟的杀手瞬间被他空洞的目光怵住,交换了个眼神,影子一样迅速地逃开。

    只剩下俄瑞斯,和那个在地上凄惨呻吟的男人。

    “是谁派你来的!”俄瑞斯厉声问,他把染血的刀横在杀手喉咙上,向内嵌入半寸:“快说!”

    “是……是特洛伊人……”杀手喘息着开口:“王子殿下,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

    剧烈的疼痛让这个强壮的男人瑟瑟发抖起来,他面色苍白,天蓝色的眼珠满溢着恳求,可怜地望着这个能够掌握他生死的男孩。

    可那把猎刀仍然架在他脖子上,纹丝不动。男孩漂亮的绿眼睛也像青铜造的利刃那样,冷冽,锋利,闪烁着诡异的寒光。

    ——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他们太掉以轻心了,怎么敢收钱去刺杀这样的人!

    男人完全陷入绝望,他惨白着脸,上下牙齿因为极度恐惧而疯狂打战,发出刺耳的格格响声,但他仍然艰难地,努力为挽回生命而挤出哀求:“求您了,求您了……”

    “我明白你很想活着,但刺杀我所需要承担的酷刑,比死亡痛苦数倍。”俄瑞斯轻轻叹息,又往下按了按,听见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所以,为了报答你的坦诚,还是由我来结束你的生命吧。”

    刀刃终于全力向下刺去。

    喉管破开一线,鲜血喷洒而出,发出风一般嘶嘶的声响。

    男人茫然睁着眼,像被放血的牲畜挣扎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动静了。

    俄瑞斯悄无声息地站起,转过身,在溪边冲洗手上浓稠的血水。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杀戮的滋味,既没有让他感到厌恶,也没有让他沉迷。

    在他从小所接受的储君教育中,他明白,想要成为一名神样的君主或者英雄,残忍与暴力像水和空气必不可缺。累累的白骨和血rou,砌成了通向信念与荣耀的必经之路。

    所以他早就为杀人做好充分的准备。

    但不能让母亲知道。

    她喜欢jiejie那样圣洁善良的孩子,宁肯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不愿伤害他人分毫。

    至少在她面前,他始终得是纯真,且无害的。

    肮脏的鲜血被溪水冲洗干净,露出男孩白皙洁净的皮肤,他直起身,甩落手上的水珠,仰头望向密密层层的河畔树林。

    有轻微的动静在叶片间响起。

    他凝神,看到一群食腐的渡鸦像团混浊的黑雾飞来,仿佛冥界之门大开后逃出来的凶恶鬼魂,邪恶而惊喜地呀呀嘎叫,开始啃噬地上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