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夏天分手，冬天会习惯。

    至少对于李照眠来说是如此。

    国庆节在家躺了七天，李照眠就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刚来到D市的那一段日子。她心中有隐而不宣的秘密与苦楚，不能诉诸于父母与好友，只能靠着从小习得的，用于对抗生活巨变的方法存活着。

    在白日里蜷缩在床上一角，望着窗外发神，在漆黑的夜里痛哭，哭累了就睡。

    对抗分离，孤独和黑暗，她早已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论。

    假期的最后一天，李照眠沉默地整理好了所有行李。李承业开车送她回学校。一路上父女俩都相顾无言，看着她眼下青黑的痕迹，李承业纵然有再多的疑问也问不出口。十多年前他没有意识到的，女儿的心态变化，十多年后他终于察言观色看出几分，只是看出也没有用了。

    女儿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再向他袒露心扉了呢？是上小学的时候，他忙着打理公司，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家长会吗？还是上初中的时候？那时她离经叛道，甚至想背着父母悄悄去染头发，被班主任抓回来，他一语不发，只盯着妻子训她……还是上高中的时候？公司的生意稳定下来，他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女儿，可他看不懂试卷上的题目，也搞不懂少女的心事，唯有满足她的一切吃喝玩乐要求……一眨眼，李照眠已经上大学了。

    “眠眠啊，爸爸想问——”

    他偏头一看，李照眠已经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李照眠重新出现在弓箭社众人面前时，大家都吓了一跳。

    社长何镜中*挑眉，拍拍赌徒一二三号：“通吃，钱都转给我。”

    “欢迎回来，李照眠。”何镜中走上前跟她握握手。他的手修长而有力，还有因为常年拉弓射箭磨出的茧子。

    怎么不带手套？白瞎了这双手。李照眠在心里咂舌。弓箭社人不少，训练时一般男女分开，她跟何镜中不是一个专业，平常上课也见不到，就算一起聚过餐也没什么交集，更何况李照眠五次团建四次都不去，故而二人并不熟稔。也就是这个学期，他成为了弓箭社社长，为了方便交流才互相加上联系方式。

    “十二月份的邀请赛已经替你报名了，还是70米双轮，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李照眠提了提手上的弓。

    何镜中点点头，转过去对大家说：“今年弓箭社的活动资金批下来了，多亏了李照眠同学在上次锦标赛拿的金牌，让学校看到弓箭社还是很有前途的。这位是指导老师给我们请的教练，一直到赛前，教练一周都会来两次，主要是帮助大家赛前突击……”

    何镜中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李照眠觉得他可能不是很适合拉弓射箭，更适合去卖保险。

    李照眠许久没拉弓，热身后准头略有下降，不过教练耐心地教她怎么调整动作和状态。

    “射箭的时候，心里不要想着事！只盯着红心，明白吗？集中！注意力要集中！什么都不要想！”

    “你要形成肌rou记忆，一拉弓就知道手该在哪——对，就这样——”

    “72支箭，最后拼的就是意志力了，看谁的动作能保持得更好，明白吗？”

    “我看了你上次的比赛录像，第二轮倒数几支箭，动作严重变形，这是你耐力不够的表现。以后训练前先跑五千米再来，听到没？”

    ……

    训练结束后，李照眠被何镜中单独留了下来。

    他穿着训练服，脖子上挂着白色毛巾，抱臂站在李照眠对面。

    “李照眠……我可以叫你眠眠吧？我看大家都这么叫你。”

    “可以。”李照眠勉强笑笑。

    “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感情状况……”见到李照眠的面色沉下来，他赶紧撇清：“你不要误会，我是以社长的身份，慰问一下你。毕竟你关系到我们明年的活动资金，我真的很紧张……我的意思是，很紧张你的状态。不过你能回来训练，应该是已经调整好了吧？”

    李照眠笑出声，原来是生怕社团明年没有资金支持。她摆摆手：“没事的，接下来我会抓紧时间训练。争取拿个名次回来。”

    “那我就放心了。”他拍了拍李照眠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眠眠同学啊，爱情诚可贵，比赛价更高，奖金和拨款都是实打实的，不会背叛你的。”

    那语气和神态像极了教练。

    只是李照眠疑惑，她什么时候被背叛了？

    何镜中摸摸鼻子，挥挥手让她回去了。

    李照眠让他在赌局里赢了不少钱，还有可能为他带来新一年的社团资金，他看李照眠是越看越满意，主动承担起了私人助理的指责：包括但不限于，日常端茶送水，提醒李照眠跑五千米，提醒她来训练，训练后求教练给她开小灶等等。

    “你看看我们镜中社长，简直把她当吉祥物捧着呢。”

    “谁说不是，我看李照眠哪天掉一根头发他都要把弓箭场掀了。”

    “哎，社长是不是——”

    “不会吧，她要把每一任弓箭社社长都拿下吗？”

    “都在这胡说什么呢？”何镜中慢悠悠从他们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吓得社员们倒吸一口气。“你们几个今晚体能加练啊，cao场去跑十圈。”

    社员们哀嚎着往cao场挪去。

    何镜中收起笑容。谁敢跟他的财神爷过不去，就是跟他过不去。

    很快就到了邀请赛当天，这次的比赛场地是D市的市体育中心。李照眠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都没有到场，其他朋友也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主办方给她的五个亲友席位，全都被她送给了其他社员。

    何镜中得知此事懊悔道：“哎呀，那么好的位置，你应该给我，让我帮你卖嘛，这个VIP座位放二手市场，价格都要翻一倍的呀！”

    李照眠：“……”

    射箭比赛再怎么说也是小众运动，价格自然贵不到哪去，何镜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直到他看到了现场的媒体——他近乎是咬牙切齿地按住了李照眠的肩膀：“李照眠，这可是省电视台，你真是害我亏大了……”

    十环，十环，又一个十环。

    李照眠的表现和训练一样稳定，弓箭社的成员们都站起来看比赛，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瞬间。

    第一轮结束，李照眠暂排第二名。

    何镜中拿着毛巾和水就冲了上来，把毛巾丢在她身上，殷勤地拧开瓶盖：“好眠眠，第一轮表现不错，第二轮你可要稳住啊，你跟第一名就差几分，顶住啊，这段日子五千米可不是白跑的，知道吗？”

    教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弓箭社其他人：“他怎么说的都是我的词？”

    第二轮开始前，观众席出现了一阵sao动。台上休息的选手们自然没有注意。

    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被另一个观众撞了一下，他的帽子掉下来，被现场的镜头拍到，投到了大屏上。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真是难得一见的帅哥。

    有意的女观众男观众们都凑到他身边，把镜头全挡住了，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帅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或者男朋友？”

    李承晖赶紧戴上帽子：“不好意思，我只想安静地把比赛看完，谢谢。”

    李照眠回头望向大屏的时候，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