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
恶劣天气下,时穗赶路回来,两颊被冻得透出冰瓷似的红,但在听到他的话后,那颜色急速变白,比外面的雪还要冷肃。许久,她都没有反应过来,是看面前一脸正经的男人看得眼酸后,她僵硬面容才渐渐龟裂,破碎开不可置信。 “死……死了?” 不是说被收到戒毒所吗。 时穗不受控地腿软,一下子坐在地板上,就被走来的谈宿搂着腰搀起,抱坐到旁边沙发上。他习惯了凌厉,不会安慰人,也不屑于这样做。但在看到她眼中渐渐聚起湿意时,他心中某一角落塌陷,让他深刻地意识到,欲望是芬芳的,也是危险的。 会让你生出恻隐之心。 谈宿的手抚在她忍着哭意颤抖的肩膀,很讨厌,他竟然懂她此时的感受。明明对方做透了对不起自己的事,但还是因为血缘,会感慨,会心痛。被抛弃的人,总是心软。 他眼底猩红翻涌,又在被时穗噙着眼泪仰头抱住手臂时,隐去险些惊涛裂岸的森冷,回手握住她手腕,大拇指腹搓了搓她细腻的动脉处。以往每次都是危险逼近,但今天是无声的陪伴。 时穗不知不觉就依赖他,说话时声音有点颤:“我……我要回国一趟。” 谈宿什么都没说,订票,陪同。 路上时穗才知道时圳的死因,听说是刚从戒毒所出来就又去赌,新债旧债加到一起,被追债的人狠狠打了一顿,又拖太久没去医院,没出几天就在出租屋发现了尸体。肾脏破裂,耽误就医,他死前失血过多,吃足了苦头。 时穗听这些信息时眉头紧紧皱着,丝毫没有余生不会再被无耻之徒纠缠的轻松,就连以前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现在也没有畅然和爽快,只有唏嘘和压抑。对于赌徒,这个下场足够血淋淋,但对他的家属,也是一种残忍。 落地后,时穗直接去殡仪馆看时圳,远远就听到父母的哭声。尤其是母亲邹静,在哭她纵宠多年的儿子,音调凄厉得让人在走廊听到直起鸡皮疙瘩。 不难猜出等会儿需要面对的混乱场景,时穗深吸一口气,肩上就落下沉实的重量。她泛红的瞳眸缩起,那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 谈宿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 时穗好想说不需要。 可偏偏,她有点畏于面对已经割舍的亲情。 推门进去,邹静和时兴宏的哭声渐收,红着眼眶看来人,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眼底的哀伤化为恨意,情绪崩溃的邹静扑上来就扯住时穗的衣领,手劲儿狠戾,像是要就此撕碎她给儿子陪葬。 “我就说你是讨债鬼!现在害死了你哥你还有脸来!早知道有今天,在你生下来那天我就该掐死你!掐死你!!” 邹静骂得咬牙切齿,被她攥住衣服的时穗眼中一片空白,她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看着对待她不如对待时圳一根汗毛的亲生母亲。爱是有过的,但在钱没了之后,她就会成为为哥哥献祭的商品,举全家之力需要她发挥作用,一旦不听话,没给她们带来利益,她就是白眼狼,白养了。 时穗唇角轻蔑地颤了下。 一刹刺激到邹静,她发狠抬手。 时穗咬紧下颌,眸光颤都未颤,想抬手挡开这记巴掌,目眦欲裂的邹静就先被一语未发的谈宿拽住后衣领,毫无尊重,随意地扯开。 躲闪不及,邹静被强劲的力道推得往后踉跄好几步,眼神愣住,不敢相信他们敢对她动手。她像要咬碎牙关,眼中恨意与愤怒交织,燃起熊熊烈火,烧得她绷起浑身力气,孤注一掷地冲向谈宿。 时穗把谈宿拉到身后。 一把推开把他们视作杀子仇人的邹静。 她冷静得都显得凉薄:“你们儿子有今天都是被你们娇惯的,怪不得别人。” 闻言,情绪高涨得浑身都在颤抖的邹静忿忿朝她挥指,骂声还没出口,先失力晕了过去。一直沉默的时兴宏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浑浑噩噩地待在一边,没有像疯子一样蛮不讲理,也没管躺在地上的妻子。 这一刻,时穗只觉得悲哀。 她把准备好的礼金塞进时兴宏手里,深吸一口气,道,“节哀。” 就当她今天来送小时候还对她好过的哥哥。 见他们最后一面。 离开时,谈宿的车与救护车擦肩而过,时穗头抵着车窗,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她感觉自己好像坏掉的木偶,再也不会因为无法拒绝的提线指令,做出表演的动作,不用再讨好任何人。 她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有了新的生活。 也失去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