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会所
北城会所
二零一二年,夏。 风沙卷地,骤雨倾盆,河北。 纪子姈只带了一个很小的手包,穿长款风衣,匆匆自火车站往外走。 一道白光劈过,空中乍然亮起,伴随交错而鸣的雷声,扰得整座城市都鸡犬不宁。 行人烦躁的骂娘,纪子姈翻开包掏出手机,手指动作飞快拨出一个号码,手机仅仅响了几下便皆通了,对面从嘈杂里挤出两声喊叫:“姈姐,不好了!” 纪子姈皱了皱眉,边走边问:“又怎么了?” “您快来吧,潞姐没气儿了!”他刚说完这句话,通讯便戛然而止,只余下挂断时嘟嘟的声音。 纪子姈心头一跳,顿感不妙。她往外跑了几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从钱包里翻出一张红钞票扔过去:“麻烦快点儿,槐花路十五号北城会所。” 司机眼睛贼溜溜往那张钞票上一瞟,顿时喜笑颜开一打方向盘,也不管什么风什么雨了,瞬间漂移似地冲了出去“诶,您坐稳了!” 纪子姈头也不抬,只专注地噼里啪啦敲着手上的字。 那年微信刚刚上线不久,比短信方便多了,很多人都不再浪费自己的话费钱,转战微信聊天,她也不例外。 「可能要晚点儿回,出了些事,你不用等我。」 她打完便不再等对面的回复,按了关机键推开车门,冷风直直往骨子里头钻,纪子姈将自己的衣带子系紧了一些,抬头看了一眼灯火繁容的建筑。 这片地界,她可太熟悉了。 可惜现在没什么功夫感叹时间的飞速流逝,纪子姈穿着高跟鞋的一条腿毫不留情踹开了大门,轻车熟路往深处走去。 会所内寂静的有些骇人,她上了二楼才觉一片喧嚣。 血腥味儿混杂着令人作呕的yin靡气息,包厢门大开,正中央赫然一具衣衫不整的女子,静静躺在血泊里。 纪子姈眯了眯眼睛,仔仔细细的辨认了一番后,神色蓦地大变。 “林潞!” 她视线有些虚焦,只觉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纪子姈将手包甩在一旁,缓慢地蹲下身子,探出手指去抚摸林潞的胳膊,腰肢,大腿。她的眼皮紧紧阖着,身下仍有源源不断的血,与尚未干涸的白色粘稠液体。 “谁弄的?”纪子姈动了动嘴唇,勉强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旁边儿杵着的一个黄毛恭敬弯腰,在她耳畔低声说着:“知辉集团的老总,爱玩儿sm,指名道姓要潞姐去,给开了五十万,潞姐同意了,来的时候已经硬生生干死了。” 沉默半晌,纪子姈又道:“他人现在在哪儿?” “早提上裤子跑了。”黄毛砸吧砸吧嘴,骂了出来:“真他妈有种。” 纪子姈许久没和林潞见面,少有的几次也是打电话,时间从未超过五分钟。眼下再见,却是生离死别,她五脏六腑都疼的发麻,险些没喘上气。 “老五进去了,北城现在是谁的地盘?”纪子姈从脑子里搜刮了一下知辉,依稀记得公司做的不小,快上市了。 “是...”黄毛话没说完,底下突然“登登登”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双双回过头去,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报了警,引得条子来了。 为首几个黑衣黑裤,人模狗样的保镖,或者说是马仔。后面跟着一个头发半长,束起来放在背后的男人,脸看不清楚,穿皮夹克。 再后面—— 纪子姈怔愣一会儿,猛然抬起脸。 潮热席卷,熏得人肺腑都燥,他在离纪子姈一步之遥的地方慢悠悠停了下来。 经年未见,两人完全倒了过来,纪子姈仰视他,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纪子姈。 男人衬衫领子拨开两粒,完全没好好穿衣裳,外头一件儿落肩大衣,腰侧有黑缎丝带垂落,裤腿笔直,鞋面不染一丝血腥与尘埃。 一般进出这种场所,身边还带了一群保镖下属的,不用多猜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纪子姈千算万算没算到,是他。 他纤长凝白的食指与中指夹住一根黑银色的细烟,像是烟瘾很严重一样,身旁马仔十分有眼力见给他点了火,薄雾徐徐,盖过他的面颊。 抽卡比龙的女生不在少数,男的倒是不多,做生意的尤其少。 一般人对于混黑的人印象总是刻板,纹个大花臂,脸上凶神恶煞,最好还带一道皮rou外翻的疤。 但眼前这人单论皮相,估摸着当鸭子也能混上个头牌,皮肤又白又水,眼睛内勾外翘,唇型饱满,像染了血一样鲜红。 他下颌线收的有些凌厉,揉碎了那股柔软与温和,平添几分匪气风流。 纪子姈面无表情看着他旁若无人的吞云吐雾了一会儿,正想站起来时,却忽略了蹲久腿发麻这件事,膝盖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用不着行这么大礼,”男人掸掉一截烟灰,弯下身子对上纪子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怎么看怎么吓人:“纪小姐,一切都好?” 纪子姈浑身气焰也起来了,不怎么舒爽的从林潞的尸首旁站了起来,顺手推了一把他,将烫成卷儿的发丝缕到耳后,皮笑rou不笑道:“难为您还记着我。” 他把又深深抽了两口烟,才把烟头随手摁在一旁的雕花石柱上,淡说:“不敢忘。” 纪子姈并不是很想和他在这儿针尖对麦芒的相互扎刺,互揭老底。她半晌停顿,态度缓和了些:“南老板,叙旧就先免了。在你的场子上死人了,你不给个说法?” 南钦不搭茬,往后一倚。 他身边站着的那个长发男却开口了,“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纪。”纪子姈无意多说,只道。 “纪小姐,”何曜往前走了一步,没看林潞,讲道理似的一脸笑盈盈:“我就不多废话了,做买卖是有舍有得的,您朋友接了这个活儿,最后有没有命是她自己的事,赖不到我们身上。” “另外,”他笑了笑,“来者都是客,和气才能生财嘛。我们老板也不能把人家的把剁了,您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