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兔子

    宴会内流光溢彩，水晶灯将每一张笑脸都照得清晰无比。

    爱莉的父母与霍桑夫妇——达米安的父母，站在一处，形成一个微妙而充满张力的圈子。

    霍桑夫人，是一位身形高瘦、穿着   黑色缎裙的女人，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将爱莉从头到脚细细扫描了一遍，最终停留在她过于苍白的脸上。

    “这就是爱莉了？十七岁，真是……美好的年纪。”

    她的声音干涩，毫无温度，“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懂得礼数和分寸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疯跑。尤其是……”

    她刻意停顿，眼神锐利，“……尤其是西边那片密林。最近可不太平，据说有不好的‘东西’游荡，专挑那些不听话、好奇心过盛的无知小姑娘下手。”

    话语里的警告和轻蔑如同冰冷的针，刺入空气。

    爱莉的父亲立刻发出爽朗的笑声，上前一步，巧妙地隔开了霍桑夫人投向爱莉的视线。

    “孩子们总是有她们自己的世界，不是吗？爱莉最是乖巧懂事。好了好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说这些。”

    就在这时，达米安快步走了过来。他栗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邃的蓝眼睛。

    他的笑容温和得体，举止彬彬有礼，完美符合所有贵族公子的标准。

    但他的目光一触及爱莉，那完美的笑容里似乎掺入了一丝别样的热度。

    “爱莉。”他情不自禁地唤道，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

    爱莉的母亲立刻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去吧，孩子们！这么久没见，一定有好多话要说。”

    达米安尽职地带着爱莉在喧闹的宴会中穿行，向她介绍着无聊的人和事。

    爱莉的兴致很快耗尽，寻了张空椅子坐下，浓重的倦意再次袭来。

    她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的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

    “还在做噩梦吗？爱莉？”达米安的声音很温柔，他拿出洁白的丝质手帕，动作轻柔地替她拭去泪痕。

    “是的，”爱莉恹恹地抱怨，“这很讨厌。”

    达米安擦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看着她，眼神忽然有些飘远，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微微泛白，低声喃喃，像在对自己保证：“就快了，爱莉……再忍耐一会儿……”

    宴会实在无趣透顶。

    爱莉起身，像一抹游魂般在边缘走动。她看见了至今未婚、表情刻薄的姑妈，瞥见了花园灌木丛后纠缠的男女……周遭的一切都蒙着一层令人作呕的虚饰。

    突然，身旁的鸢尾花丛传来一阵窸窣响动，一个尖锐而急切的声音穿透了宴会的嘈杂：

    “爱莉！”

    爱莉猛然回头，暗红色的裙摆划出一道急促而优美的弧线，如同骤然绽放的玫瑰。

    “哇哦——”

    一声赞叹响起。达米安从一旁走来，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漂亮的转身，爱莉。”

    他仿佛刚刚寻来，极其自然地向她伸出手，“大家都在凉亭那边，我带你去看看，有个惊喜。”

    凉亭处早已被兴奋的宾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见他们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待他们走入后又立刻合拢，围得密不透风，仿佛一场精心策划的围观。

    凉亭中央，只剩下他和她。

    达米安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亲爱的，你很热吗？

    你出汗了，达米安。”

    爱莉语气平淡地指出，碧蓝的眼睛里只有一丝出于礼貌的关切。

    达米安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那是一个练习过无数次、完美无缺又带着恰到好处羞涩的笑容：“是有点。”

    他说着，深吸一口气，缓缓单膝跪地。

    一个白色丝绒盒子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镶嵌着巨大粉色彩钻的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却冰冷的光。

    爱莉的目光越过达米安期待的脸，看到了亭外人群最前面的母亲。

    母亲正用尽全力向她使着眼色，目光里充满了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期待和鼓励，无声地催促着她。

    所有宾客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预想中的答案。

    爱莉歪了歪头，似乎真的在思考。

    但周围的灌木丛实在太吵了，窸窸窣窣，仿佛有一大群看不见的地精在疯狂地摇晃枝叶，干扰着她的思绪。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达米安，我……”

    “爱莉！”

    那个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切，甚至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警告！

    爱莉不得不愤怒地朝声音来源瞪视过去——只见一道白色的毛茸茸的影子在不远处的树根下一闪而过！

    那是一只兔子，一只雪白得刺眼、有着血红眼睛的兔子。

    它竟古怪地穿着一件精致的贵族马甲，此刻正人立而起，一只爪子抓着一块的怀表，焦躁地对着她指了又指！

    “时间不够了！快一点，爱莉！快一点！你不想结束了吗？！”

    那无声的呐喊，清晰地穿透所有喧嚣，直接撞入她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