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背叛了祂
我们都背叛了祂
Theophanes(Θεοφ?νη?)西奥法涅&Xenophon(Ξενοφ?ν)色诺丰。 学生X老师。 --- 色诺丰的死仿佛就在昨日,故事的话题也并没有什么必要。整整六十三年,你脱离了你的家族,组建了你自己的法师塔,收了一个天资不错的徒弟,将你的老师,那个惨死在木屋里的色诺丰的知识,尤其是阵法以三维、立体的形式重合、叠加、交叉有关的,统统传授给埃德加。你不在乎你的徒弟,不在乎埃德加,你只是觉得,需要一个人知道色诺丰,明白色诺丰曾经创造了什么,对此你身心俱疲。 今年你七十九岁,色诺丰死的时候你十六岁。你九岁成为他的徒弟,这只是源自于一个意外。色诺丰有着贵族的血统,不过他的家族在他那一代已然落寞,只是从事着宫廷文职工作。幼年的你是个懒散的人,对于学习,尤其是魔法相关的学习索然无味的人,不过你看到了色诺丰的手稿,一个可以说是离奇的,颠覆你对魔法,尤其是阵法认知的手稿。于是你死皮赖脸,要求色诺丰成为你的魔法老师。幸运的是你的母亲是国王的meimei,你的父亲是一国公爵,于是你这样的要求被轻易地满足,那年色诺丰二十二岁。 如果对你的形容是懒散的话,那色诺丰可以说是懈怠,甚至可以说是尸体。他对魔法以外的东西毫不在意,权势他感慨,金钱他漠视。他对你说过,他并没有活下来的准备。一个人没有活下来的准备?当时的你只是对此感到匪夷所思。无所谓去死,无所谓去活。除了,窥探祂,也就是神之碎片(魔法)以外的东西毫不在意。色诺丰告诉你,他其实厌恶魔法,认为魔法是一种诡异、残忍,如毒蛇剧毒般的产物。就像是一个杀人狂说他其实并不喜欢杀人一样,总之是无关紧要的。 他的死源自于一个突然,一场沉默,一场冗长的沉默,以及赤裸裸的暴力。当时你对他的逃避,他的诡异仅仅停留在词句,之后你便见到他断层的头颅。被烧毁的手稿和资料。你的父母告诉你,那是一场意外,一场友好的,自然的意外。于是你意识到杀死他的凶手究竟是谁。 你只是说:“好。” 于是,你的沉默被无限制地拉长。 即使之后你杀死了他们,屠杀了他们,你也依旧对你的耻辱感到无法容忍。色诺丰死了,事实只是这样。你之后整理出色诺丰手稿的碎片,即使有许多被损坏,但你尽可能地收集了。你清楚,色诺丰只是因为一个无聊的借口,无聊的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事物去死。“如果将两个老鼠关在面对面的笼子里,给A食物,倘若它吃下去,便让B老鼠遭受针刺或者责打,A老鼠会在B老鼠的惨叫、痛苦、悲鸣、惨死下,心安理得地食用食物,存活下来吗?”过去色诺丰声音回响在你耳边。 而魔法就是这样的东西。 魔法的源泉,是死去人类的灵魂。 通过汲取死去人类灵魂的痛苦、折磨、杀戮、死亡、罪孽的东西。用简单的词句形容,差不多就是将一个人,用巨型擀面杖碾成血泥的流程。色诺丰在手稿上如此标注:“人类居然真的有可以被囊括、限定,所谓独特的灵魂产物。”你哂笑,记得他是认为人类只是更加精密的动物、机器,实际和畜生别无二致的东西。 以及……神,也就是神的传说。 后面的手稿内容模糊不清,可以看出色诺丰已经并没有什么可以用“理性”来形容的东西。恐慌,恐惧,歇斯底里,无法理喻。他这样写着:我被织布的人发现了,那群在梦的背面织命运的手……封进了一个没有窗的房间,房间里有毒药吗?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他们是通过什么联系外界的?不同的方式,不断地变化,每一次都不同,每一次都像是从别的梦里偷来的方式。每一条命都像掉进水里的石子……恶魔,那是两个恶魔。一个活得下去的地方,一个可以流泪也不会被吃掉的地方,然后画面又切了,是龙,是精灵,是巨树后的另一个人,他们开始了第三杯的故事,是关于祂的第三十个版本,标题是:找到祂,忘记祂,找到祂忘记祂找到祂忘掉祂忘掉祂忘掉祂…… 你合上手稿,闭上眼眸。你清楚,色诺丰那时已经疯了。 他被“祂”窥视了。 同时,他也窥视了“祂”。 你花了六十三年,整整六十三年。前五年你在寻找色诺丰为什么而死的真相,以及为色诺丰报仇,之后的你的所有人生,便一直用在寻找祂,寻找那个被色诺丰窥视,让色诺丰疯癫,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神”。 你要找到祂。 你放弃了活下去的所有理由,即使你花费了无数心力成为了大魔法师,一个建立了法师塔的大魔法师。你出生在一个边陲小国,拥有着王族和贵族的血,你本应该让你的家族再次荣耀,但是你背叛了他们,或者说这一切都在色诺丰的死后变得毫无意义。你想死,你前所未有地想要去死,但你不能去死,尤其不能为了耻辱和卑贱去死。 你只能被杀死。 你翻遍了每一寸土地,跨越一条又一条的河流和海域,踏入龙、精灵、矮人、侏儒、恶魔的区域。许多许多次的失败,许多许多次的颓废。你犯罪,然后被追杀、又逃亡。你差点被一头龙生吃活剥,在你以牺牲你的四肢为代价后,你侥幸通过传送活下去,之后你花了整整半年才让四肢重新长出……精灵是不好相处的东西,他们普遍对人类、异族有极强的仇恨,你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矮人相对好相处点,但你同样一无所得。而侏儒,自上一次神战战败后,就长期以来作为所谓劣等奴隶被廉价售卖着——其实人类也这样,不过是人类售卖人类罢了。之后的是魔族,混血的杂种的魔族、半兽魔和“恶魔”的纷争……你见过这代的魔王,那是个即将步入癫狂,要被淘汰、死去的魔王。 最后的最后,你发现了一个隐形的,不为人所知的大陆。 于是你见到了“祂”。 那是一块恶心的岛屿,畸形的,勉强说是人的东西互相屠杀,互相食用,毫无廉耻和禁忌之心。那是一群原始人类,他们没有语言,没有社会,没有任何可以说是“人”的东西,只不过是有着人形躯壳,赤身裸体的动物,也是浑然自由的。而祂,也就是神,应该说是囚徒,被肢解被分尸,只剩下头颅作为大陆核心的,“神”。 祂对你的存在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怜悯。祂像是带着几分叹息,对你说:“一旦你踏上这片被遗弃、诅咒的土地,你就只能在这里死去了。” 你笑了笑:“我并没有打算活下去。” 你和祂谈话,那些缥缈的,关于最初的三个神因为一个神的死作为导火索,于是祂和另一位祂(祂)因为理念不同成为仇敌斗争,但是惨败,最后作为失败者,被囚禁于此的故事。 祂对你说:“我已经忘记我被关在这有多久了。祂(祂)恨我,所以祂(祂)要虐杀我,可惜我并不能如祂(祂)所愿地死去,而那个祂,却又是真正地死去……这里的人类因为祂(祂)的仇恨,被诅咒、异化成诡异的人形蠕虫……明明祂是如此爱他们。” 祂说:“我们都背叛了祂。” 祂落泪,那是无法用rou眼去目睹,唯有精神的狂热和碾压,无法形容的尖叫和沉寂,深深地哀嚎、痛苦、深渊。你只是静静地听着,作为一个冷漠的,无意义的故事背景听着。 你的内心无限悲哀,但你并不想廉价地缅怀。你问祂,那些关于魔法的,关于存在的,关于他……色诺丰的。 祂花了许久,才从无限哀恸中醒来,回答你的问题。祂对你说,最开始的魔法并不是那样,在祂还活着的时候,并不是这样。那是更加温和的……不过也并不存在你所施展的大型魔法的东西,只是一切可以说是初级的小魔法,且所有人类都可以使用,并不存在血统、天赋这样的东西。祂停顿,隐去了有关那位死去的神的死,跨越到色诺丰。祂告诉你,祂只是如往常那版沉醉于无限的痛苦,随便嘲讽堕落的自己和此处堕落的人类,但是,在一片混沌、黑暗中,一个人类,一个惶恐、可以说是惊诧的人类,祂看到了这样的影子。 你终于控制不住地流泪,你对祂说那是色诺丰,是你的老师,是你的挚爱,是你一直一直,感到悔恨,感到耻辱的一个人。你的父母,你的家族谋杀了他,于是你背叛了你的家族——你的族人不仅是杀死你老师的刽子手,你还是一个卑贱的杀父杀母之人!不过你并不为此后悔,或者说你的家庭向来没有什么亲情这种东西……你爱他,你一直一直都爱他。原本你都想好了你和他的未来,你和他的故事,但是他死了。他沉迷于魔法,沉迷于无法言说的神秘,你一直都清楚。但你没有想到——你根本就无法想象。你都已经告白了,你现在都深深记得色诺丰当初对你说的话。他说:吟游诗人总是诉说着爱意,用大篇大篇的诗歌赞美它,歌颂它。但他从来不相信这个,就像魔法这样诡异而又残忍的东西一样,用蜜糖和看似神圣的诱饵诱惑你,一旦跨下去就是万古深渊,不复再有。可即使如此,即使他对待神圣和爱都如此冷漠,他却答应了你,然后吻你,最后却又如此草率地死去—— 为什么他要如此深入神秘?为什么偏偏是他发现了魔法是榨取死去灵魂的真相?为什么他目睹了灵魂在施法过程中的惨嚎后,还要试图公布这个真相?不会有任何人容许这一切发生,人类需要魔法,需要心安理得地使用魔法。人类不需要知晓这个,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人类为此,因为死去的亲人,死去的灵魂产生了愧疚,也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等明天过去,人们还是心无旁骛地使用它们,权力机器也会自上而下地拥护这一切…… “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只是这样说着。 面对祂无法直视,无法……的纯白,存无,虚空,你感到你的rou体,你的意识,你的一切,都在缓慢的,温和地融化。 你笑出声,像是释怀了一般,叹气。 “果然,你是以整座岛屿的灵魂为食的,恶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