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尘旧事续
第四章 前尘旧事·续
鹤云观之下,众八徒,流觞曲水,又或投壶雅戏,好不惬意。 树阴翳下,于远处谢琉深满怀笑意,恭敬坐在一旁,江浸月白衣如仙,光线照耀下更显朦胧。 春满园,花纷飞,杂草乱丛缠去路,一路跟来,宴宁迟那性子也只得收敛,躲在野花丛下窥视,沾了一身黑绿色粘人草,可又偏不能出声叫唤,最后选择咬着手指眯眼观察。 只见八徒中,一个年轻姑娘迷蒙地喊着些什么,宴宁迟听不大清,耳朵使劲动动,甚至身前倾也无济于事,在宴宁迟挣扎之时,欢快如流水的古筝弹奏起来,似仙乐。 鹤鸣悠悠,白野千里。 宴宁迟听得入迷,身子一顿,思绪千回百转,竟是她幼时,师尊在瀑布下弹奏的曲子,只是,师尊演奏时平添了一分怀伤意味。 剑锋瀑布东南方是丹峰,可年年雪落,而师尊正是对着东南方弹之。 风轻动,宴宁迟暂回神,这里迷得她有些恍惚,光热太大,睁不开眼,她便从左侧溜去,溜到梅树下探出脑袋。 谢琉深微抬下巴,转过头去,却只有叶飘,怕是晃眼。此等美景,永不消逝,无波无澜...... “阿深,有猫儿。” 清润的女声搅起涟漪,还躲藏在梅树下的宴宁迟立马缩回树干后,粘人草钻进衣物,浑身刺痒,她不住咬牙一颗颗挑出来。 “需要我帮你吗师妹?” “喵——咳。不用了,我来此地是为了找一只老鼠.......”宴宁迟立马起身,舌头打结似的说不清话,随后将身子扭过后头,正欲踏出脚步。 “一起来吧,师妹。”她迎着阳,带着往日里坚定的眼神,青烟色眸光混亮,掺着星,向宴宁迟伸手,很久以前,宴宁迟跌倒摔伤后,谢琉深也是这么伸出手来。 一直一直都在。 她嗅到了一丝木质清香。 鬼使神差便搭上谢琉深的手。臂膀黑纹略退散去,有些清凉。 除却谢琉深本人,没人反应宴宁迟的存在。宴宁迟尬坐在一旁,盯着八徒附庸风雅的做戏,手却不停,靓货天山雪茶她反手喝了一整壶,甜点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一空,谢琉深刚说完可以吃我的吃食,那盘只剩空气,谢琉深无意识触碰了下空碟子,觉着莫名相似。 嗯,甚好甚好,幻境也能进食,假以时日阵法大成,岂不是可以卖成仙界第一富翁,那时,恐怕师尊也要在她脚下乞求——嘶,师尊会打死我的。 宴宁迟惊悚地看她一眼立马低头进食。 谢琉深:? 吃相这块有些不合礼数,但宴宁迟从来不担忧,反而淡定擦嘴,静坐几秒又忍不住望向谢琉深,坐姿端正,背部挺直,眼神却柔和些,挂着淡淡的笑意。可师尊从来没对她笑过,大部分时候都是板着脸,或者表情平静。 那次跪祖祠,江浸月的脸是见过的,稍熟稔的,这么多年江浸月祖祠前,宴宁迟也明白,谢琉深跪的够久了。 怎么就对着母亲笑的,不同我好些?约莫是发生了大事罢,能让谢琉深叫师尊的,也不是一号简单人物。宴宁迟瞧的出神,茶杯在指间旋转,她暂时无法理解,又或者不愿意理解。 一整个下午悠悠晃去,待到夕阳西下,谢琉深本想御剑回去,可宴宁迟手疾眼快跳上来,求带着她,山路遥远,请摸责怪。 暮沉,月升。 夜间,鸡飞狗跳。 谢琉深是单独寝室,宴宁迟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上,宽敞的大床太窄了。 “师姐,你太好了,我决定要送你一个绝世礼物。” “你松手便是绝世礼物了。” 趁着敞窗飞进来几只萤火虫,宴宁迟前一秒还可怜兮兮地趴在谢琉深身上,下一秒两只手合住萤火虫,丢到不知哪来的罐子上,算是光源。她掏兜掉出一册丹青,神秘地抱着,谢琉深见状不得不起身坐在床沿。 “弟子自小绘丹青,现有所成。今儿,师姐帮我颇多,便是我一份粗糙的心意。” 说罢,谢琉深尚未反应,宴宁迟拽着她的手臂来到桌前,丹青慢慢展开,最后萤火虫罐压住边角,借着月光和虫屁股发光,能看清一二。 银丝般的月光xiele丹青上黑乎乎的一卷,谢琉深走进去瞧,黑乎乎的居然是一只小黑猫,吐着舌头,线条仿佛加了十斤墨,姑且算是小猫炸毛,再一瞧那猫头,金色的笔触写着两个人名。 有一个她不认识,但谢琉深依然轻轻去触碰,丹青表面略粗糙,还有些湿润感,怕是临时赶出来的,因为手指还沾着墨。 “......” 天地旋转,雷雨交加,外面雷电紫红色,炸开一道又一道地块。宴宁迟似是得逞般露出笑,谢琉深跌坐在床上,幼小的身躯抱住头,抽噎声断续。 直到这一刻,那种名为心疼的情绪,才算是假中的真。 思索片刻,宴宁迟像师尊给她拍背一样,抱着这小冰块,右手抚顺背部,她不停地在谢琉深耳边说,低吟着。 “我是宁儿呀,师尊看看我吧.......” “师尊,不要再睡了,再睡徒儿要疯掉了。” “师尊,等你再出峰,我就继续把你的宝剑涂上一堆丑陋的颜料。” 许久,无声,对面的人继续保持原动作。宴宁迟起身,外面依然电闪雷鸣,笑容淡了下去,她低头看着小师尊久久,深吸一口,那股劲头又攀上了来,她蹲下来,托着谢琉深泪水涟涟的脸庞,划去湿润泪痕,一字一顿道:“徒儿需要您。我不想理会您前尘往事多么令您留恋,因为江浸月——我的母亲已经是一捧黄土,我才是您唯一的亲人。” “您说过了,要护着我一辈子,师尊从来不是背信忘义之人。” “我只知道,天下唯有师尊待我最好了。” 不再言语,因为宴宁迟说完便失去了力气,手心浸满冷汗,沾湿了丹青。她只是死死盯着谢琉深,期盼着回应。 刹那天地静止一瞬,连同着抽噎声消散。 谢琉深缓缓抬头,睫毛还残留着泪痕,却不再是迷茫和痛苦,取代之的是坚毅。 最熟悉的眼神。 最后,她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极度沙哑的声音,仿佛走遍了万水千水,才到达此处:“宁儿,我在。” “我们回家。” 紧接着,周围天气、地面、宅子,通通都如玻璃般破碎,向上急速扭曲成五颜六色的混沌,几秒后,一切破散。 禁地,天气晴。 谢琉深抱着晕过去的孩子,摊开孩子的手心察看,果然有黑漆的淤青,并未来得及庆幸,她身影极快地踏出禁地。 身后的落笙还未反应过来,或许是阵法失败,她发出穿耳悲鸣,阵法显形困住了她,在烈日炎炎下神魂俱散。 临死前,她说:“师兄,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恶劣,连鬼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