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電子鎖發出短促而冰冷的「嗶」聲，門開了。

    Peter，踏入了他的家。

    空氣中沒有迎接的飯菜香，也沒有溫暖的燈光，只有價值不菲的冷氣系統在無聲地吐著恆溫的空氣。偌大的客廳裡，擺滿了最新潮的義大利沙發、稜角分明的德國家具，以及牆上那些他花重金拍下的、彰顯著主人高雅品味的當代藝術品。每一件物品都擺放在最精準的位置，像博物館裡的展品，驕傲、孤獨，只容許崇敬的眼光，而不容絲毫觸碰。

    他走過空無一人的客廳，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被放大，顯得格外清晰。黑暗與寂靜，讓這個象徵著身份與地位的家，更像一座華麗的陵墓。

    他沒有在客廳停留，徑直走向走廊深處。林婉月的書房門下，透出一線冷白色的光。

    他推開門。

    他的妻子，林婉月，正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後，指尖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著。螢幕的光映在她專注的側臉上，鍍上一層冰冷的光暈。她是國內最頂級奢侈品雜誌的主編，她的世界，同樣是由數據、deadline和永無止境的競爭構成。

    「我回來了。」Peter的聲音，打破了房間裡的寂靜。

    「嗯。」林婉月頭也沒抬，目光依舊黏在螢幕上，「劉阿姨在冰箱裡留了水果，餓的話可以自己拿。」

    她的聲音平靜、客氣，像在對一個熟悉的室友說話。

    Peter靠在門框上，試圖開啟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今天跟高盛的人開會，他們對西京的案子很有興趣。」

    「是嗎，那很好。」她心不在焉地應著，手指依舊沒有停下。

    「John今晚喝多了，在辦公室發酒瘋。」他又拋出一個話題。

    「他哪天不發瘋。」這次，她的回答裡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Peter自討沒趣地住了口，他轉身離開，輕輕帶上了她的房門。

    他已經習慣了。

    在外，他們依舊是那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是金融才子與時尚女王的完美結合。他們會手挽著手，出席一場又一場的晚宴和發布會，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

    可是在家裡，在這個私密的空間，他們是兩座互不相干的孤島。也許是因為兩人都太過忙碌，也許是因為各自的圈子裡都充斥著太多無法對彼此言說的秘密與誘惑。久而久之，對話變得越來越短，他甚至已經想不起來，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分房睡的。可這些那些，他也不願意再費神去細想。

    Peter走進自己的臥室，扯下領帶，隨手扔在床上。他走到落地窗前，看著高樓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

    總說萬家燈火有一盞為你而留，特別諷刺。

    他不禁想起，他們以前並不是這樣的。

    第一次見到林婉月，是在一場大型的商務會議上。那時的他，還只是個跟在老闆身後，負責提公事包和做會議記錄的小角色。而她，早已是眾星拱月、光彩奪目的天之驕女。他就那樣，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已經忘了當時自己是哪來的勇氣，細節也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心臟在胸腔裡狂跳，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甩下了跟前輩們寒暄的老闆，一個人，像個愣頭青一樣，徑直闖進了那群圍繞著她的男人中間，張口便與她聊了起來。

    會議結束後，Peter甚至將喝得大醉的老闆獨自一人塞進了計程車，只為能和林婉月去續攤，多喝那一杯小酒。

    他還記得，那個夜晚的風很美，與林婉月在街角告別後，他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覺整條深夜的街道，都為他綻開了無聲的煙花。

    那些充滿著愉快記憶的過往，像一部老電影，在他腦中一閃而過，最終又被現實的冰冷所覆蓋。

    等Peter回過神來，他已經赤裸著上身，站在了健身室裡。鏡子裡，是他用鋼鐵般的意志力鍛鍊出的身體——飽滿健壯的胸肌，稜角分明的六塊腹肌，每一條肌rou線條，都彰顯著他對自己身體的絕對控制，就像他對待自己的工作一樣，精準、嚴苛，不容一絲偏差。

    他踏上跑步機，設定好時間和速度，開始奔跑。汗水很快浸濕了他的短髮，順著他輪廓分明的臉頰滑落。急促的喘息，與機械運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他試圖用這種身體的極度疲憊，來驅散腦中那些過去與現在的巨大落差。

    訓練、梳洗，一切都在他規劃好的時間內，精準地結束。

    他躺在自己那張巨大的雙人床上，戴上絲質的眼罩，準備入睡。

    然而，眼前的黑暗，卻偶然地、不受控制地，喚起了今晚在茶水間的記憶。John和Joanna那場活春宮，他早就知道他們有染，對此並不意外，在他們這個圈子裡，這點事算不了什麼。

    只是……

    「那個新人，叫什麼名字？」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毫無預警地劈開了他腦中的黑暗。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身，摘下眼罩，打開了床頭的筆記本電腦。他甚至沒有開燈，螢幕的光，幽幽地照亮了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他點開公司的內部通訊錄，開始搜索著

    「蘇曉瑜，Emile……」

    他看著螢幕上的證件照，輕聲念出了這個名字。隨著這個名字被念出，一股熟悉的氣味，彷彿也從螢幕後飄散了出來。那股清爽的、不帶任何侵略性的洗髮乳的氣味。

    就是這股氣味。

    是它，在對比的張力下，讓John和Joanna那場他早已見怪不怪的交合，變得異常辛辣、yin靡，像一根羽毛，輕輕撩撥了挑動著男性本能的征服慾望。

    Peter感覺到，自己在今夜被喚醒而仍未處理的欲望。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指針正指向午夜，已超過預計睡覺時間。他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夫妻間的拉扯。他熟練地點開一個隱藏的文件夾，裡面是分門別類整理好的影片。他隨意點開一個，螢幕上，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女人，開始了專業而賣力的表演。

    而此時，另一間臥室裡。

    林婉月終於結束了手頭的工作。她疲憊地伸了個懶腰，姣好的身材在緊繃後舒展開來，劃出一道誘人的曲線。她換上一件真絲的薄紗睡衣，柔軟的布料輕輕覆蓋在她緊實光滑肌膚上。薄紗之下，那對因常年健身而依舊挺翹飽滿的渾圓rufang、纖細的腰肢和圓潤的臀線，若隱若現。三十幾歲的年紀，褪去了少女的青澀，沉澱出的是一種更為馥郁的、充滿了成熟韻味的誘惑魅力，這種身材，足以引誘任何一個男人犯下滔天大罪。

    她走出書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Peter的房間。門縫下，一片漆黑。

    她有些記不清，剛剛Peter進來跟她說了些什麼。她只知道，她那個像精密儀器一樣的丈夫，永遠是卡著點辦事，卡著點回家，卡著點健身，也卡著點睡覺。

    她工作太忙了。等她終於從那些光怪陸離的時尚世界裡抽身，想要找個人說說話的時候，他都已經睡了。

    林婉月無聲地嘆了口氣，那聲嘆息，輕得像一片羽毛，卻重重地落在了空曠的走廊裡。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走進了屬於自己的、同樣空曠的浴室。

    鏡子裡，映出她那張保養得宜、卻略帶疲憊的臉。她盯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她抬起手，指尖輕輕劃過自己光滑的鎖骨，一路向下，撫上那片被薄紗覆蓋的柔軟。

    身體是溫熱的，甚至還殘留著一絲被自己挑起的、微弱的渴望。

    可她的心，卻像這座房子一樣，又冷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