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那自由的蝶兰花
做那自由的蝶兰花
浮萍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一步一挪地回到那偏僻破败的冷宫小殿。殿内寒意刺骨,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她顾不上自己,径直走到简陋的床铺边,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女儿抱进怀里。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孩子温热的小脸,才让她感觉找回一丝活气。 她下意识地用那件厚实的雪狐大氅将女儿紧紧裹住。就在她整理衣襟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内衬夹层里一个yingying的物件。她心头微动,摸索着解开那处隐秘的缝线——里面竟藏着一块触手温润的暖玉令牌,玉质细腻,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端肃的“麟”字。令牌下,还压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浮萍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颤抖着将纸条展开。昏黄的烛光下,她辨认着上面的字迹。作为宫女,一些常用的字她是认得的,虽然还有些艰涩的字句不甚明了,但靠着拼凑和猜测,那字条的核心意思已清晰地撞入她的脑海:若想离开此地,将此玉牌交给看守冷宫的侍卫,他会帮你。 希望如同冰冷的灰烬中骤然跳起的火星。浮萍没有犹豫,将纸条凑近烛火。跳跃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页,瞬间将其化为蜷曲的灰烬,飘落在冰冷的砖地上。 她低头,看着怀中女儿恬静的睡颜,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她将孩子用大氅和所有能找到的厚实布料层层裹好,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心中,一个决绝的念头已然成形。 ……… 当夜,万籁俱寂,正是最深的时辰。冷宫方向,毫无征兆地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贪婪地吞噬着本就朽败的梁柱窗棂,在漆黑的夜幕下映出狰狞的红光。然而,地处偏僻,又是无人问津的冷宫,待到有人发现并匆忙组织扑救时,火势早已失控,几座相连的小殿几乎烧成了白地。 最终,火灭了,留下的只有断壁残垣和焦黑的灰烬。宫里对此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漠然。一个冷宫失火,烧死了一对无足轻重的母女,不过是深宫无数悲剧中微不足道的一笔,激不起半分涟漪。 仅仅是翌日清晨,几个等待上朝的年轻官员,在宫道角落避风处,压低了声音交谈了几句。 “听说了吗?昨夜冷宫那边走了水,烧得厉害……说是里面住着的一对母女都没跑出来。”一个官员的声音带着点物伤其类的唏嘘。 “冷宫那地方,”另一个声音带着习以为常的麻木,“你又不是不知道,年久失修,阴气重,三天两头不是病死就是饿死,失火烧死……有什么稀奇?”他搓了搓冻僵的手。 “嘘!”第三个人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慎言!这种地方、这种事……谁知道背后是哪位娘娘的手笔?少议论为妙,免得惹祸上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最先开口那人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疲惫与无奈:“唉……这日子过的,整日提心吊胆的……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寒风卷着尚未散尽的焦糊味掠过宫墙,他们的低语很快便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仿佛从未响起过。那场吞噬了“浮萍母女”的大火,连同那个卑微的名字,就这样迅速地被遗忘在深宫森冷的角落。 冷宫失火、一对母女葬身火海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小石子,在偌大的皇城里连一点像样的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迅速沉寂下去。这样的“小事”,实在太过寻常,早已无法触动宫里人麻木的神经。当今圣上后宫佳丽如云,嫔妃间明争暗斗从未止歇,几乎每隔几日便有类似的不幸发生,或病故,或自尽,或“意外”身亡。久而久之,众人早已习以为常,视若等闲。 而真正的浮萍,此刻正怀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凤九,在冷宫侍卫无声的接应和指引下,趁着夜色与混乱,悄然逃离了那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噬人的牢笼。几经辗转,她们终于抵达了由白家势力庇护的一座边缘小城。 这座城池,宛如一个遗世独立的港湾。城中聚居的,多是像浮萍这般,曾被白家从绝望深渊中救回的可怜人。城内秩序井然,设有免费的学堂供孩童启蒙识字,亦有武馆教导强身健体的技艺。更为可贵的是,城中管理者会根据每个人的所长与能力,为其分配合适的劳作,使其得以自食其力,安稳度日。 负责城内日常运作的,正是最早一批被白千景救下并感念其恩德的人。他们得知浮萍的遭遇后,迅速且妥善地为其安排了栖身之所。随后,在城中的户籍登记处,一位面容和善的老者递过纸笔。 轮到填写姓名时,浮萍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她望着那空白的纸页,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纸张,看到了深宫中的屈辱与挣扎,看到了眼前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她深吸一口气,想起来曾经服侍的某个娘娘给她看的字,笔尖落下,在“姓名”一栏,郑重地写下了三个字——蝶兰。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名字,蝶兰花,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告别那浮萍般飘零无依的过往。 接着,她看向怀中熟睡的女儿。那小小的脸庞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宁静。浮萍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又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心。她提笔,在女儿的名字处,写下了——蝶辞九。 “辞九”。她心中默念。辞别那代表皇族序列的“九”,辞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辞别所有与凤姓皇族有关的冰冷过往。她只愿她的女儿,从此如蝴蝶般自由翩跹,再不与那沾满血腥的皇家富贵,有半分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