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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沉入冰冷、粘稠的墨汁里,四面八方都是令人窒息的压力。沈念薇感觉自己正被拖拽着,坠向一个没有光亮的深渊。耳边是杂乱、尖锐的嗡鸣,刺得她脑仁生疼,但在这片混沌的噪音深处,似乎还残留着几声遥远、凄厉的尖叫——那是属于人间的喧嚣。 “薇姐——!” 钢丝断裂的刺耳撕裂声,骨头撞上坚硬水泥台面时那沉闷、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就在上一秒。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 她死了? 这个念头像淬了冰的针,猛地扎进混乱的意识深处,激起一阵荒谬绝伦的战栗。她才二十五岁,刚刚蝉联了年度最具商业价值女艺人,主演的仙侠大制作《九霄》正在热拍,风头一时无两。一场普通的、本该万无一失的威亚戏,怎么会…… “啧,又一个新鲜出炉的。”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点金属摩擦质感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包裹着她的混沌墨汁。 沈念薇猛地“睁开”眼。 没有预想中的刺目光线,眼前只有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永远也不会消散的雾气。空气冰冷得毫无温度,吸入肺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纸张和……若有若无的香灰味儿。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狭窄、似乎没有尽头的青石板路上。路的两旁,影影绰绰立着些灰扑扑的建筑轮廓,死寂一片。无数模糊不清、半透明的人影,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地、麻木地排着长队,缓慢地向前蠕动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破旧布偶。 这里是……阴间?黄泉路? 沈念薇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还是那套价值不菲的仙侠戏服——月白色的鲛绡纱裙,此刻却破了好几处,沾着灰黑色的污迹,边缘隐隐透出和她周围那些影子一样的、虚幻的质感。她试图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鼻梁,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空虚感。 “喂,看路!新来的,别挡道!”一个不耐烦的、干瘪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沈念薇悚然一惊,下意识侧身。一个穿着民国样式长衫、面色青灰的老头子,佝偻着腰,拖着一个破旧的藤编行李箱,眼神空洞地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那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感觉瞬间包裹了她,让她差点尖叫出声。 “沈念薇?” 又是那个懒洋洋的女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 沈念薇循声猛地抬头。 前方不远处,雾气似乎淡了些。路旁,一个极其突兀的存在攫住了她的目光。 一张……巨大的、锃光瓦亮的黑檀木办公桌?桌上堆满了……成捆的竹简、几卷半摊开的羊皮纸、还有几本封面花里胡哨、印着“霸道阎王爱上我”字样的奇怪话本?桌角甚至还放着一杯插着小伞的、冒着诡异粉红色气泡的饮料! 桌后,一个穿着玄黑色滚金边长袍、头戴冠冕的男人正慵懒地靠在同样材质打造的宽大座椅里。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修长的手指正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他微微蹙着眉,狭长的凤眸里带着点被打扰清梦的不悦,正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此刻虚幻的灵体,直刺她生前的所有秘密。 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沈念薇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连灵魂都在那目光下微微颤抖。这是……阎王? 而更让她灵魂几乎冻结的,是阎王身边站着的那个身影。 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穿着样式古怪的、像是改良过的墨蓝色汉服襦裙,长长的裙摆下,露出一双干净的白球鞋。乌黑的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一张脸……一张和沈念薇自己,几乎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一样的眉眼轮廓,一样的鼻梁弧度,连唇形都极其相似。只是那双眼睛,被一副略显老气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镜片后的目光沉静、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此刻,那女孩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一块约莫平板电脑大小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半透明晶体板,纤细的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cao作着,屏幕的光芒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有种奇异的科技与古风碰撞的割裂感。 沈念薇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死死地盯着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窒息般的抽痛。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念头,疯狂地冲击着她混乱的意识。 “林念薇,”阎王那独特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慵懒嗓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意味。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桌边那个cao作着发光晶板的女孩,“或者说,林家本该被捧在掌心、锦衣玉食长大的真千金。” 他的目光转向沈念薇,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展品:“而你,沈念薇,一个保姆的女儿。当年医院那场混乱的意外,让你鸠占鹊巢,享受了二十五年本该属于她的富贵荣光。你占的,是她的身份,她的位置,她的命格。”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念薇的灵体。保姆的女儿?鸠占鹊巢?二十五年?她引以为豪、视若生命的“林家大小姐”身份,她璀璨夺目的娱乐圈星途,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原来都是偷来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耻辱感瞬间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寸寸碎裂。 阎王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重新靠回他那张价值不菲的椅背里,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敲击着扶手,一副“好戏开场了”的姿态。 cao作晶板的女孩,林晚,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抬起头,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沈念薇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出晶板屏幕幽蓝的光,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阎王的宣判更让沈念薇感到彻骨的寒冷: “沈念薇。阳寿未尽,横死。现滞留于‘枉死城临时接待处’。”她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想复活吗?” 沈念薇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复活?回到那个光鲜亮丽、属于她的世界?回到《九霄》的片场,回到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烈火,瞬间点燃了被耻辱和绝望冻结的灵魂,她下意识地拼命点头,虚幻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晚对她的反应毫无意外,眼神依旧冰冷如镜湖。她手指在幽蓝色的晶板上轻轻一点,一份散发着淡淡白光、由无数流动符文构成的卷轴凭空出现在沈念薇面前,缓缓展开。 卷轴顶端,三个古拙又带着奇异科技感的篆字闪烁着微光: **阴·阳·契** 下面则是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的条款。沈念薇的视线仓惶扫过那些跳跃的符文,几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她的意识: **“灵魂绑定”** ——她的名字和林晚的名字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地府一级劳务派遣” **——期限:未知。 **“任务:阴阳两界合规商品流通(代购)” **——执行人:沈念薇(阳间实体)、林晚(阴间协调)。 **“收益分成:甲方(地府)70%,乙方(林晚)20%,丙方(沈念薇)10%” **——那刺眼的10%像是一记无声的嘲讽。 **“灵魂印记:强制执行” **——末尾,一个复杂的、仿佛由无数细小骷髅构成的猩红印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签了它。”林晚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地陈述着,如同在说今天的天气,“签了这份卖身契,给我打工,当代购。你就能回去。”她顿了顿,黑框眼镜后的目光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讥诮,“继续做你的‘林念薇’。” 卖身契?当代购?回到那个虚假的身份?回到那个偷来的人生? 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沈念薇的灵体撕裂。她曾是众星捧月的顶流,是时尚杂志的宠儿,是奢侈品代言人!现在,却要像一个最低贱的跑腿,签下这种奴隶般的契约,为一个被她偷走了人生的“真千金”去……代购? 凭什么?! 愤怒和不甘在她胸腔里燃烧,她猛地抬头,想要质问,想要嘶吼,想要拒绝这荒谬的一切! 然而,对上林晚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时,所有的怒火瞬间冻结了。那双眼睛太冷了,冷得像万载玄冰,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绝对的掌控,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仿佛在她眼中,沈念薇所有的挣扎、愤怒、不甘,都不过是蝼蚁临死前无谓的蹦跶。 沈念薇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份悬浮的、符文流转的契约,最终死死定格在那个猩红狰狞的骷髅印记上。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印记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直达本源的恐怖力量。拒绝?恐怕连“魂飞魄散”都是一种奢望的解脱。 她僵硬地、缓缓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那散发着微光的符文契约,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钻入。契约上,“沈念薇”三个字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雕琢,瞬间亮起,随即又黯淡下去,牢牢地烙印在卷轴之上。紧接着,那个猩红的骷髅印记骤然放大,化作一道血光,闪电般没入她的眉心! “啊——!” 灵魂被强行烙印的剧痛让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虚幻的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冰冷的印记在她灵魂深处扎根,带来一种永恒的禁锢感。 契约卷轴化作点点白光消散。 “很好。”林晚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登记。她低头,手指在幽蓝色的晶板上飞快cao作了几下,“‘冥阳速递’账号已为你开通,绑定灵魂印记。初始启动资金:零。商品目录已同步至你的意识。” 话音未落,沈念薇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被塞入无数杂乱的信息流: 彼岸花(三途河畔特级品相,可通灵,安抚执念)——1000冥币/朵; 忘川水(弱化版,消除短期烦恼记忆)——5000冥币/滴; 孟婆汤(定制口味,回味前世片段)——10000冥币/小盅; 阴差同款勾魂索碎片(辟邪,低配版)——500冥币/厘米…… “第一个任务,”林晚的声音将她从信息洪流中拉回,“目标客户:影帝周牧。商品:彼岸花一朵。需求:通灵,见其亡母。佣金:1500冥币。你的抽成:150冥币。”她推了推眼镜,补充道,“送货时限:阳间时间,24小时内。超时或任务失败,灵魂印记会教你规矩。” 沈念薇还没从灵魂烙印的剧痛和信息爆炸的眩晕中完全清醒,就被这冷酷的任务砸懵了。周牧?那个以演技封神、性格却出了名孤僻冷硬、生人勿近的影帝?让她一个刚“死而复生”的人,24小时内,拿着一朵阴间的花,去跟他说“喂,这花能让你见你死去的妈”?这跟让她直接去投胎有什么区别? “这不可能!”沈念薇脱口而出,声音因恐惧和荒谬而尖利,“周牧他根本不会见我!而且我现在……”她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破破烂烂的灵体状态,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怎么回去?以什么状态回去? “那是你的问题。”林晚的声音冷得像冰,“契约已签,印记已烙。要么完成,要么……永远留在这里,体验一下真正的‘枉死城’生活。”她顿了顿,语气毫无起伏地补充,“哦,提醒你一句。你所谓的‘意外’死亡,钢丝断裂前,有人为切割的痕迹。” 沈念薇的灵魂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人为切割?不是意外?是谁?!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林晚却不再看她,仿佛刚才只是丢下一个无关紧要的提示。她微微侧身,对着那慵懒靠在宝座上的阎王,恭敬却又不失疏离地颔首:“大人,流程已走完。我带她去‘返魂井’。” 阎王似乎已经对这场“新员工入职”戏码失去了兴趣,随意地挥了挥手,指尖划过一道幽暗的光弧。他重新拿起桌上那杯粉红色的气泡饮料,懒洋洋地吸了一口,目光又落回那本《霸道阎王爱上我》的话本上,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效率点,别耽误我看更新。” 林晚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是。”她收起那块幽蓝色的晶板,转身,看也没看还沉浸在巨大冲击中的沈念薇,只冷冷地丢下一句:“跟上。” 沈念薇看着林晚走向雾气深处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高踞宝座、沉迷话本的阎王,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命运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荒谬感和冰冷感包裹了她。她咬了咬虚幻的嘴唇,灵魂深处那个猩红的印记隐隐传来一丝警告的灼痛。别无选择。 她拖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灵体,踉跄地跟上了林晚那决绝而冷漠的背影。 --- 冰冷的、带着浓重消毒水气味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刺激得沈念薇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真实的、撕裂般的剧痛。她猛地睁开眼,刺目的无影灯光线让她瞬间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视野模糊,耳边是各种仪器单调而急促的滴滴声。 “醒了!病人醒了!沈小姐醒了!”一个护士激动的声音划破了病房的沉滞。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惨白的天花板,悬挂的输液瓶,床边围拢过来的几张戴着口罩、写满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脸——有她的经纪人梅姐,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有《九霄》剧组的副导演,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眼神里充满了医学奇迹的狂热。 “薇薇!我的薇薇啊!”梅姐第一个扑过来,紧紧抓住沈念薇裹着厚厚纱布的手,眼泪决堤般涌出,“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医生都说……都说……” “奇迹!这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专家凑近,拿着小手电筒检查她的瞳孔,声音激动得发颤,“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脏器严重受损,颅内出血……竟然在深度昏迷72小时后自主苏醒!生命体征还在快速恢复!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沈念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清晰地提醒着她,她还活着,以一种极其惨烈的状态。她试着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痛楚立刻传来。更让她心悸的是,在灵魂深处,那个猩红的骷髅印记如同跗骨之蛆,散发着冰冷的束缚感。 “梅…姐…”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我在!我在!别说话,别说话,好好休息!”梅姐连忙安抚,用棉签蘸了水,小心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沈念薇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床尾。那里,除了剧组的副导演,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高定西装、气质冷峻的男人。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正牢牢地锁定着她。 林氏集团的现任掌舵人,她的“大哥”,林景明。 沈念薇的心脏骤然一缩。灵魂烙印带来的冰冷感似乎更重了。她下意识地避开了林景明的视线,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和心虚攫住了她。她现在知道了,这个所谓的“大哥”,根本不是她的血缘亲人。林家,这个她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是一个由谎言和偷窃构筑的华丽牢笼。 “醒了就好。”林景明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安心养伤,其他的,集团会处理。”他的目光在她缠满绷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沈念薇闭上眼,疲惫和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理清这团乱麻。更重要的是,她只有24小时。周牧…彼岸花… “梅姐…”她再次艰难开口,声音嘶哑微弱,“手机…我的手机…” 梅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从包里拿出沈念薇那屏幕碎裂的手机:“在这在这,薇薇你要……” “帮我…”沈念薇喘了口气,积聚着力量,“联系…周牧老师…”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仿佛她脑子也摔坏了的眼神看着她。副导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林景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梅姐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周牧?薇薇,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周影帝他…他那个性子,怎么可能……” “很重要…”沈念薇打断她,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她努力想撑起身体,却引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和咳嗽,“求…求你…梅姐…现在…必须…联系他…” 她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痛苦,让梅姐心头一酸。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但看着自家艺人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就这副模样,梅姐咬了咬牙:“好…好!你别急!我试试!我这就想办法联系周影帝的团队!你躺好!千万别再动了!” 梅姐拿着手机,走到病房角落,开始焦头烂额地拨打电话。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滴声和沈念薇压抑的喘息。林景明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病床上那个苍白脆弱、却又透着一股陌生倔强的身影,眼底的审视更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沈念薇的灵魂上刻下一道印记的灼痕。梅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带着明显的挫败和焦急: “……是是是,麻烦您了张助理……我知道周老师现在不见任何人……但念薇她刚醒,情况真的很特殊……她指名要见周老师……对对对,我知道这很冒昧……什么?周老师正在‘青松苑’?那个私人疗养院?……啊,好的好的,谢谢您!太感谢了!” 梅姐挂了电话,快步走回床边,脸色复杂:“联系上了周牧的助理张鸣。周牧现在在他母亲生前常住的那个‘青松苑’疗养院,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张助理说,周牧情绪非常不好,已经把自己关在里面三天了,连他们这些身边人都进不去。他只能帮我们传个话,但……”梅姐摇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青松苑?沈念薇脑子里瞬间闪过关于这个地方的零星信息。那是城郊一处极其隐秘、安保森严的顶级私人疗养院,环境清幽,周牧的母亲晚年一直在那里休养,直至病逝。据说周牧母亲去世后,他每年都会在那里独处一段时间。 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周牧此刻就在那里,而且情绪低落,正是对“通灵”之说最可能动摇的时候!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禁锢感。 “去…青松苑…”沈念薇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梅姐失声惊叫,“薇薇你疯了?!你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了你必须绝对卧床!你现在连动一下都困难!怎么可能去城郊?!” “必须…去…”沈念薇眼神死死盯着梅姐,灵魂深处那个印记开始隐隐发烫,警告的意味越来越浓。她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从印记中渗出,仿佛在倒数计时。 “胡闹!”一直沉默的林景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念薇,你需要的是静养。周牧那边,集团会以公司的名义送花篮慰问,你现在这个样子,跑去打扰别人,像什么话?”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掌控,仿佛她还是那个需要他安排一切的林家大小姐。 若是以前,沈念薇或许会顺从,会权衡利弊。但现在,灵魂烙印的灼痛和林晚那句“人为切割”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她猛地看向林景明,眼神里不再是依赖和敬畏,而是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锐利和一丝冰冷的审视。这目光让林景明微微一怔。 “大哥,”沈念薇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撕破脸的强硬,“这是我的事。梅姐,帮我安排车!现在!立刻!” 梅姐被沈念薇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林景明瞬间沉下的脸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急得快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沈念薇的意识深处,那个冰冷的、属于林晚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如同直接在灵魂里敲响的丧钟: 【提示:距离任务时限结束,还有1小时47分钟。灵魂印记能量波动异常,即将进入第一阶段惩罚预热。预热表现:灵体与rou身连接处出现间歇性撕裂痛感。】 “呃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灵魂被硬生生从rou体上撕扯开来的剧痛猛地从四肢百骸传来!这痛苦远超过她身体上的伤痛,直抵灵魂本源!沈念薇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薇薇!!”梅姐魂飞魄散,扑上来按住她。 “医生!医生快来!”副导演也吓坏了,冲向门口。 林景明脸色铁青,看着沈念薇痛苦扭曲的模样,眼神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阴鸷。他猛地转身,对门外自己的助理低吼道:“去安排车!要最好的医疗车!带上急救设备和医生!立刻!去青松苑!” 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是现在。 --- 通往青松苑的山路蜿蜒曲折,异常安静。窗外是沉沉的暮色,浓密的树影在车灯下飞快地掠过,如同幢幢鬼影。医疗车内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氛。 沈念薇躺在特制的医疗床上,全身依旧被剧痛包裹,身体上的伤和灵魂被撕扯的痛楚交织在一起,让她意识一阵阵模糊。但灵魂深处那个猩红的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持续散发着灼人的痛感和冰冷的倒计时警告,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梅姐紧紧握着她的手,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时不时担忧地看向旁边严阵以待的医生。林景明坐在前排,侧脸线条紧绷,沉默得像一块冰。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眼神幽深难测。 终于,车子驶入一片极其幽静的园林区。高耸的松柏掩映下,一栋栋造型雅致、灯火疏落的别墅若隐若现。空气异常清新,带着松针的冷冽香气,却莫名给人一种隔绝尘世的孤寂感。 车子在一栋被高大松树环绕、门前亮着两盏昏黄古朴灯笼的独栋别墅前停下。别墅大门紧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林景明的助理率先下车,快步走向门口,按响了门铃。好一会儿,侧门才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和警惕的脸——正是周牧的助理张鸣。 “张助理,打扰了。”林景明的助理客气但不容置疑地说道,“林氏集团的林总和沈念薇小姐想拜访周老师,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张鸣显然认出了林景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为难:“林总?这……实在抱歉,周老师有严令,这几天谁都不见。他情绪非常差,我们都不敢……” 就在这时,医疗车的后门被打开。梅姐和医生小心翼翼地推着沈念薇的移动病床下来。沈念薇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全身裹着厚厚的绷带,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别墅紧闭的大门。 张鸣看到沈念薇这副惨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沈小姐?!您这是……” “开门!”沈念薇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决绝,“告诉周牧!我能让他见到他母亲!就现在!”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得所有人都懵了。 张鸣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梅姐吓得差点捂住沈念薇的嘴。 林景明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猛地射向沈念薇,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审视。 别墅内一片死寂。昏黄的灯光透过门缝,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像是灵魂印记在沈念薇体内燃烧的燃料。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又开始隐隐发作,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 就在梅姐快要绝望,张鸣准备再次婉拒时—— “咔哒。” 一声轻响,别墅沉重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了。 门内没有开灯,只有门厅处一盏光线微弱的老式壁灯,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一个高大却显得异常孤寂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门厅深处的阴影里。周牧站在那里,如同夜色中沉默的礁石。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往日里在荧幕上或深沉或锐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悲伤,以及……一种近乎死寂的麻木。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直直地落在被推过来的移动病床上的沈念薇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关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的湖。湖底,似乎压抑着某种濒临爆发的、黑暗的东西。 “你说什么?”周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沈念薇迎着他那能将人冻结的目光,灵魂深处印记的灼痛提醒着她没有退路。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周老师……给我五分钟……我能让您……见到您的母亲……就在今晚。” 她的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梅姐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林景明的眼神幽深如潭。张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怕被接下来的风暴波及。 周牧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壁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沈念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灵魂深处那倒计时的滴答声。 终于,阴影中的男人动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向旁边让开了一步。 无声的许可。 梅姐和医生如蒙大赦,连忙小心翼翼地推着病床进入别墅。林景明紧随其后,目光深沉地扫过沈念薇。 别墅内部宽敞而冷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黑沉沉的松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却压不住那股深入骨髓的寂寥。周牧沉默地走在前面,将他们引到一间朝南的、非常宽敞的起居室。这里显然是女主人生前喜欢待的地方,布置得温馨雅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精心打理的小庭院,此刻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一张单人沙发正对着落地窗。 “扶我…起来…”沈念薇虚弱地对梅姐说。 “薇薇!”梅姐惊呼。 “扶我过去…窗边…”沈念薇坚持着,眼神不容置疑。梅姐含着泪,在医生的帮助下,极其艰难地将她从移动病床上半扶半抱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和灵魂的剧痛,让她几乎昏厥。林景明冷眼看着,没有上前帮忙。 终于,她几乎是跌坐在那张对着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周牧就站在沙发几步之外,背对着他们,面朝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松林,身影孤绝。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等待着,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沈念薇靠在沙发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肺部的刺痛。她闭上眼睛,集中全部意念,试图沟通那个冰冷的“冥阳速递”系统。意识里,一个极其简陋的界面浮现出来,角落里一个猩红的倒计时数字触目惊心:00:32:17。 【提取商品:彼岸花(三途河畔特级品相)】她用意念下达指令。 【商品提取中……需消耗客户预付佣金1500冥币。确认提取?】 【确认!】沈念薇毫不犹豫。 【提取成功。商品将直接投放至客户指定位置(意念引导)。请引导客户接收。】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冷气流拂过沈念薇的指尖。她猛地睁开眼,看向周牧的背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开口: “周老师…看…窗外…” 周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抗拒的沉重,转过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顺着沈念薇的指引,投向那巨大的落地窗外。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月光被云层遮挡,只能勾勒出庭院里松柏模糊的轮廓。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梅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林景明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周牧眼中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浓重的失望和更深沉的痛楚,随即被一股狂暴的怒意取代。他猛地转向沈念薇,那眼神如同受伤的猛兽,带着摧毁一切的戾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点微弱得如同萤火般的、幽红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在落地窗正对着的庭院中央,那棵最苍劲的古松树下的阴影里,悄然亮起! 那光芒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它轻轻摇曳着,如同呼吸。 紧接着,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同样的幽红色光点,如同被无形的画笔点染,悄无声息地从庭院湿润的泥土里、从古松遒劲的枝桠缝隙间、甚至从沉沉的夜色背景中,星星点点地浮现出来! 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无声地汇聚、摇曳、升腾! 没有风,庭院里的空气却仿佛在流动。那些幽红色的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缓缓地、优雅地旋转、聚合,在沉沉的夜色背景中,勾勒出一个朦胧的、散发着柔和红光的轮廓。 那轮廓起初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雾气弥漫的毛玻璃。渐渐地,边缘变得清晰,勾勒出一个穿着素雅旗袍、身姿温婉的女性的上半身虚影。她的面容在红光中还有些模糊,但那份沉静、温柔的气质,却如同暖流,瞬间穿透了冰冷的玻璃窗,弥漫在整个死寂的起居室里。 虚影静静地悬浮在古松下,幽红色的光芒映照着松针,在她周围形成一圈朦胧的光晕。她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玻璃,精准地、温柔地落在了僵立在窗前的周牧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周牧如同被最狂暴的闪电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颤!他脸上所有的冰冷、戾气、绝望,在看清那虚影轮廓的瞬间,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轰然崩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极致的、无法置信的震撼,随即被汹涌而出的、guntang的泪水彻底淹没! “妈……?”一声破碎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呼唤,颤抖着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他下意识地、踉跄着向前扑去,高大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悲伤而剧烈摇晃,双手失控地拍在冰冷的落地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虚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呼唤,轮廓变得更加柔和清晰了些。她微微抬起手,隔着玻璃,做了一个极其轻柔、仿佛要拂去他脸上泪水的动作。那动作充满了无声的抚慰,一种超越生死的温柔与怜惜。 周牧的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沉痛到极致的呜咽声,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嚎,终于冲破了他冰封的喉咙,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回荡。guntang的泪水汹涌而下,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梅姐早已捂住了嘴,泪流满面,身体微微颤抖。连旁边见惯生死的医生,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林景明死死地盯着窗外那幽红的光影,又猛地转向沙发上气若游丝的沈念薇,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有震惊,有探究,更有一丝深沉的忌惮和冰冷的算计。 就在这时,沈念薇的意识深处,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任务完成。彼岸花(特级)已签收。佣金1500冥币已入账。个人账户: 150冥币。灵魂印记稳定。】 提示音落下的瞬间,庭院中那由无数幽红光点汇聚成的温柔虚影,如同完成了最后的告别,开始无声地、缓慢地消散。光点如同退潮般,一点点黯淡、分离,重新融入沉沉的夜色和泥土之中。那份穿透生死的温柔与宁静,也随之缓缓褪去,只留下庭院里依旧的古松和清冷的月光。 周牧额头抵着玻璃,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影一点点淡去、消失,如同握不住的流沙。巨大的悲伤和失而复得又骤然失去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心碎般的呜咽。他高大的身体沿着冰冷的玻璃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跪倒在窗前,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之中。 起居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周牧压抑的哭声和仪器的微弱声响。 沈念薇瘫软在沙发里,灵魂深处印记的灼痛终于彻底平息,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身体伤口传来的阵阵钝痛。她疲惫地闭上眼,意识沉入那个简陋的“冥阳速递”系统界面。 个人账户余额:【150冥币】。 旁边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进度条:【灵魂印记能量:0.015%】。 冰冷的数字,却代表着生的希望。她赌赢了第一步。但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这时,林晚那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启动资金已注入。基础通讯模块激活。】 【新商品上架:孟婆汤(定制口味:回味初恋)。目标客户:当红偶像苏澈。任务发布:24小时内送达并完成交易。佣金:2000冥币。你的抽成:200冥币。】 【提示:苏澈当前坐标,横店影视城,《流光》剧组下榻酒店,1808套房。】 【警告:检测到异常能量标记残留于宿主原生家庭(林家祖宅方位)。疑似‘借运’术法媒介波动。建议:保持距离。】 沈念薇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 孟婆汤?回味初恋?当红炸子鸡苏澈? 而林晚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更让她如坠冰窟。借运术法媒介?林家祖宅?残留的异常能量标记?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窗边那个跪在阴影里、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孤寂背影,又掠过旁边脸色阴沉变幻、眼神莫测的林景明,最后落在自己缠满绷带、依旧剧痛的身体上。 灵魂深处那猩红的印记,冰冷而沉寂。 这个由谎言、偷窃、阴阳交易和致命阴谋交织而成的漩涡,才刚刚开始真正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