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靠近

    手机在书桌上震动时，棠溪正在解一道解析几何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第三条辅助线，屏幕亮起来的光刺得她眼睫颤了颤。

    来电显示没有备注，只有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三秒，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像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集训营的日子才过了五天，迟屿的消息就来了。不是微信，不是短信，是直接的电话，带着他惯有的、不容回避的强势。

    “喂。”   她按下接听键，声音刻意压得很平，像绷紧的弦。

    “在做题？”   迟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比平时更低沉，“还是在想我？”

    棠溪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笔杆在掌心硌出红痕。“迟屿，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的痞气隔着电波都清晰可辨，“想听听你的声音。那天在浴室……   你叫得挺好听的，就是太短了。”

    “啪”   的一声，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墨点。棠溪的脸瞬间烧起来，从耳根烫到脖颈。浴室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   他赤裸的胸膛、guntang的呼吸、射在小腹上的粘稠触感……   还有他抓着她的脚，逼她用脚心触碰他时的羞耻。

    “你闭嘴！”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的愤怒带着颤抖，“迟屿，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在好好说。”   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带着点危险的试探，“棠溪，想不想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我在宿舍阳台。刚冲完澡，没穿衣服。风挺冷的，吹得下面有点凉……”

    “迟屿！”   棠溪猛地打断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你有病就去治！别来恶心我！”

    “恶心？”   他嗤笑，“前几天在浴室里，是谁腿软得站不住，是谁脚心蹭着我就能湿？”

    “你无耻！”

    “是，我无耻。”   他承认得坦荡，语气却突然软了点，“但我想你了。棠溪，给我发张照片，穿那件红色的裙子。”

    “滚。”   棠溪咬着牙，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挂了。”

    “别挂。”   他的声音快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我不闹了。问你正事，数学题做了多少？上次给你划的重点，看懂了吗？”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棠溪愣了愣。笔尖悬在半空，她盯着草稿纸上那个丑陋的墨点，喉咙发紧：“……   关你什么事。”

    “我教你的，怎么不关我事？”   他说得理所当然，“不会的标出来，等我回去给你讲。”

    “不用。”   她硬邦邦地拒绝，“我自己能看懂。”

    “是吗？”   他像是笑了，“那道椭圆和直线相交的题，辅助线是不是又画错了？提示你用参数方程，非要死磕代数法，跟自己较劲有意思？”

    棠溪的呼吸猛地一滞。那道题她刚才卡了半个小时，辅助线确实画得乱七八糟。他怎么知道？

    “你……”

    “猜的。”   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笃定的得意，“你那点解题思路，我闭着眼都能想出来。听话，标出来，等我。”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哨声，像是集训营的集合信号。迟屿低骂了一句，声音变得匆匆忙忙：“我要挂了。记得想我。”

    “谁会想你   ——”

    “嘟嘟嘟”   的忙音截断了她的话。

    棠溪捏着手机，指尖冰凉。屏幕还亮着，显示通话时长   1   分   47   秒。她盯着那串号码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按拉黑键，只是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挡住那刺目的光。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知道自己该彻底断了联系，可指尖悬在拉黑键上时，总想起他整理的解题步骤，想起他说   “我教你”   时的认真，甚至想起他在浴室里，最后那句沙哑的   “你也要想我”。

    太离谱了。她想。他们的开始明明是那样不堪，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二天早上进教室，盛晴抱着一摞东西冲过来，把她的桌子撞得晃了晃。

    “溪溪！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棠溪抬头，看见盛晴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药盒，还有一叠写满字的草稿纸。“这是……”

    “布洛芬！”   盛晴把药盒塞给她，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昨天晚自习我看你脸色发白，是不是那个来了？我问过阿姨，说这个止疼效果超好。”

    棠溪捏着药盒，指尖有点烫。她确实痛经，昨天趴在桌上皱了半节课眉，没想到被盛晴看见了。

    “还有这个！”   盛晴又把草稿纸推过来，“你昨天不是说那几道三角函数题不会吗？我找……   找人问了，步骤超详细，保证你一看就懂！”

    棠溪拿起草稿纸，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笔锋带着熟悉的张扬。虽然刻意写得工整，但那个标志性的、带着勾的尾勾，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迟屿的字。

    “这是……”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呃……”   盛晴眼神闪烁了一下，挠挠头，“就是……   一个学习好的男生整理的，托我给你。他说……   怕打扰你，就不亲自送了。”

    棠溪捏着纸的指尖用力，纸张边缘被攥得发皱。迟屿倒是会找借口，用盛晴当传声筒，还说得冠冕堂皇。

    “我不需要。”   她把草稿纸推回去，语气冷下来，“让他自己留着吧。”

    “别啊！”   盛晴又推回来，急得脸都红了，“人家好心整理的，你看都没看呢！再说这题你是真不会啊，难道要放弃月考冲刺前十的目标？”

    “我……”

    “哎呀拿着吧！”   盛晴把草稿纸塞进她怀里，“不管是谁给的，有用不就行了？你就当是……   是我整理的！快看看，这步骤多清楚，比老师讲的还明白！”

    棠溪低头看着怀里的纸，上面的解题步骤确实详细得惊人。从题型分析到公式套用，甚至连易错点都用红笔标了出来。整理这些至少要花两三个小时。

    集训营的时间那么紧张，他居然还有功夫弄这个。

    “他还说……”   盛晴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让你有不会的就记下来，他下次再托我带给你。”

    棠溪没说话，只是把草稿纸放进桌肚，连同那盒布洛芬一起。盛晴见她没再拒绝，松了口气，又叽叽喳喳地聊起了艺术节的后续，没再提那个   “学习好的男生”。

    一整天，棠溪都没再碰那叠草稿纸。可做题卡壳时，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桌肚。直到晚自习，遇到一道死活解不出的数列题，她才鬼使神差地把纸拿了出来。

    果然，上面有类似的题型。迟屿的思路比老师讲的更简洁，用特征方程一步到位，省去了冗长的递推过程。她按着步骤一步步算下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接下来的几天，迟屿的   “关心”   以各种形式渗透进来。

    有时是盛晴带来的几张写满重点的便利贴，有时是夹在她数学书里的、标好页码的习题册，甚至有一次，是一版印着   “三角函数公式速记表”   的卡片，边角被磨得有点卷，显然是用过的。

    棠溪嘴上不说，却把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便利贴贴在课本第一页，习题册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速记表被她塞进了笔袋。

    她知道自己在动摇。那些直白的色情试探让她厌恶，可这些藏在学习里的关心，却像温水煮青蛙，让她没办法硬起心肠彻底推开。

    周五下午，盛晴又带来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喏，这个是他托蒋野给我的，说是……   给你的学习笔记。”   盛晴把笔记本放在桌上，表情有点复杂，“溪溪，那个……   给你整理这些的，是不是迟屿啊？”

    棠溪的手指顿了顿，没抬头：“不是。”

    “不是？”   盛晴挑眉，“可蒋野说，这是他去集训营看程琛时，迟屿亲手交给她的。还说……   让你一定好好看。”

    谎言被戳穿，棠溪的脸颊有点热。她拿起笔记本，封面是黑色的硬壳，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简单的无穷大符号，用银色的笔浅浅描了一圈。

    是迟屿腰侧的那个纹身图案。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比想象中更详细，从函数的基本性质到导数的应用，从立体几何辅助线技巧到概率统计的常见陷阱，几乎涵盖了高中数学的所有重点。

    他的字迹依旧张扬，却比之前的草稿纸工整了许多，重要的地方用红笔标了星号，易错点旁边画着小小的警告符号，偶尔还有几句吐槽：“这题出得跟   shit   一样”“老师都不一定会的超纲题，不用理”。

    棠溪一页页翻下去，指尖拂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知道整理这些有多费时间，尤其是在集训营那种高强度的环境下。

    翻到最后一页时，她停住了。

    空白的纸页上，只有一行字，依旧是他张扬的笔迹，却比前面的内容用力了许多，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

    “回到从前，让我重新见证你。”

    窗外的夕阳正好落在那行字上，金色的光把墨迹染成暖黄色。棠溪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眶发烫。

    回到从前？哪个从前？是她还是舞蹈生时，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从前？还是他们没被那些交易和强制捆绑，只是普通同学的从前？

    她不知道。但指尖划过那行字时，她没像之前那样厌恶地合上本子，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放进了书包最里层。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迟屿发来的微信。

    只有两个字：“看了？”

    棠溪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嗯。”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没那么糟糕。至少现在，他们谈论的是函数和数列，是月考和排名，是那些属于高中生的、干净的东西。

    至于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