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砚砚宝贝
(一百零八)砚砚宝贝
艺术楼的走廊是安静的,热闹在下头,cao场上人来人往,时不时传来响亮的哨声,篮球投入框里,嘭嘭的,伴随球鞋摩擦橡胶地面,刺耳的不得了。 不必看也知道是高一生。 升入高三的人,眼里没精神,被成山的作业,成日的考试吸干了,写不完的卷子,望不到的前程,苦兮兮。 成天绞尽脑汁,哪还有精力消耗到体力运动上。 要课间休息得空,经过高三教室一看,一整排趴桌子上的脑袋黑压压,跟埋好的土豆没分别,简直有心灵感应,人人都默契,排是排,条是条,齐齐整整,胜过军训,还得抓紧时间,花费十分钟汲取养分,否则怎能熬到下堂课不打哈欠? 至于高二呢,哦,还有空在搞地下恋。 谢清砚顺手将包甩进男生怀里,推了推他靠来的肩:“你干嘛呀?” 她一溜鱼儿般,呲溜往前滑,灵活地躲开宿星卯落在发顶的手,眼眯作条,下达警告:“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在学校离那么近吗。” 幸好排练教室远离教学区,放学后没太多人,这条走廊也恰巧空旷,不然指定会被人看见。 她一走,手下倏然空了,柔顺的黑发穿梭着滑过指间,转瞬即逝。 男生垂睫,遮住眼中情绪,语气平平:“抱歉,是我没忍住。” 在学校,他们约法三章,除非她点头应允。 他不能越界。 宿星卯这一周都做得很好,努力维持着不太熟的同学关系。 今天是例外,他没能好好忍耐,过了线,在公共场所,揽住她的肩,触碰了她的发——尤其是,这些行为,是在周…在别人眼前。 尽管这个别人,已然知晓他们私底下不一般。 傍晚的天烧得通红。 天公今日口重,火辣辣地朝天穹泼着红油,半边天都在熊熊燃烧,热火朝天呐,要不是在刮北风,冻死人,光看天,还以为倒退回夏天。 晚霞光映照他脸庞,好像在害羞,“为什么今天要比昨天慢一些。” 他把时间数得很清楚,较昨日晚了6分47秒。 但他不能将这个数字告诉谢清砚,太直白的窥视,也许会惹她反感。 这是他在谢清砚身上学会的第一件事,所有幽晦的心思,要用沉默寡言来掩盖。 他竭力克制好一切,以关心的声线,平静询问:“是有什么事吗。” 谢清砚不直接回答:“你在监视我吗?” 他亦不正面接话:“如果你希望的话。” 哟,打太极呢。 谢清砚又不傻,宿星卯和人形监控有区别吗?明摆着在吃醋,又搁那儿暗戳戳的,装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偏不直说。 烦人!看得真想让人把他那副斯文沉静的面皮剥下来,撕开,去底下看一看,他心里头是不是在翻江倒海。 谢清砚蹦蹦跳跳地,几步就跃下楼梯,她懒得再和他缠缠绵绵过招,主动出击:“哦,你是不是想问我,我和周渐扬在干嘛?” 宿星卯微微蹙眉,拉住她,说小心点。 好装! 谢清砚无语,甩开他的手,在倒数几阶台阶,跳下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有啥好小心。” “是不是啊宿星卯?”谢清砚回头笑,脸上有光穿过栏杆落下的影子,簌簌地,在一闪一闪,“你很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晚了的几分钟,我们在做什么。” 夕阳下,尘埃在光里飘荡,沉沉浮浮,粒粒分明。 他们隔一束斜斜洒下的霞,在楼梯间对望。 谢清砚正站在光束底下,眉目飞扬,笑起来菁菁的,像朵鲜妍妍的野百合,长在山崖边,向风开,很不羁。 宿星卯脚步停在阴影处,心脏被她几句话捏紧,整个人都暗下去。 他默不作声地望着她,脸被光糊花了,轮廓很虚缈。 他又不说话,把话全藏眼睛里,黑洞洞看人,总有些心事似的,忧心忡忡。 白净的皮子印着幽黑的眉眼,目光茫茫,真是漂亮的人,却美得忧愁。 谢清砚靠在栏杆上,轻松惬意地伸拉手臂,马尾的发圈被她随手取掉,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在风里飞舞,像一片洋洋洒洒的黑云。 云很难揣摩,总有些叵测的坏点子,不知何时会捎来阴风和闪电。 看见它,心就噼里啪啦,仿佛要下雨了,潮潮润润的。 谢清砚弯着眼,舌尖还能尝到棒棒糖的甜滋味,在嘴里化开,黏在味蕾上,好久都不散,于是回头看他,便觉得苦了,好苦一张脸,不开心的样,挂着阴霾,活像个阴雨天,愁愁的。 话也在她嘴巴里面转弯,她更逗他:“他啊,说很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风沸沸扬扬。 她娓娓笑开,眼里有种笃定的神气在闪亮。 ——Sorry啦周渐扬,请允许她小小地篡改一下发言。 …… 谢清砚挑挑眉毛,回视宿星卯。 如她所想,那张冷静的脸顷刻间爬满灰翳,眼睛空洞了下,又极快恢复从前冷淡的模样,视线一眨不眨地钉在她身上。 “你说了什么。” 他是怎么做到语调还平稳的?叫人听不出心在波动,谢清砚好佩服,该找他学学情绪管理,当然,不交学费不付钱的那种。 “你想知道?” “嗯。” 指骨掐入手心rou。 很想。 逗他真有意思,谢清砚兴奋地舔舔唇,糖分从舌头跑到嘴巴上,抿一抿就好甜好甜,人也要化开了。 “你猜?或者,你求我。” 迫切的求知欲让他毫无负担,冷冷清清就说:“求你。” “喂喂喂,停!哪有人求人是面无表情的。”谢清砚不满意他的神态。 宿星卯表情松动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专注:“你希望我怎么说。” “你要说——”谢清砚飞速思考,又娇又嗲地放慢声:“砚砚宝贝,求求你了,告诉我好不好。” “这样。”宿星卯表示了解,一板一眼地喊:“砚砚宝贝……” 太生硬!平仄起伏几乎无变。 “Stop,stop!你能不能喊的用情一点。”谢清砚头疼,他真的好像AI哦。 之前给他发消息也是,谢清砚偶尔分享欲旺盛,刷到一些搞笑视频,顺手发给他,宿星卯总回得平平,诸如:“有趣。”“很幽默。”“我不太懂他们在做什么。” 有时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便描述一遍视频的内容,说他们在XXX,谢清砚一看,都搞不懂他是故意讲冷笑话吗?她有鼻子有眼睛,难道看不出来视频在做什么? … “你是人机吗?”她拿出排练时老师教台词的架势,像个大指挥家,眼中很有神采:“要念慢一点,抑扬顿挫知道吗,把感情倾注进去,语调要有变化。” “你说一遍。” “啊?”谢清砚一愣。 “你重复一遍,我来学。” 她刚起个头:“砚砚——” 话被他截断:“我会叫砚砚,你该叫宝贝,这两个字,我没学会。” ??? 谢清砚总算反应过来他是啥小心思,在扮猪吃老虎呢,还拐弯抹角的。 她笑道:“想听我叫宝贝就直说,没必要那么麻烦。” 他淡淡笑开,很文雅的笑,斯斯文文,看上去就好脾气好欺负的样子,跟着她往下一步台阶,也站进光里,说:“那我是吗。” 是你的宝贝吗。 有点腻味的潜台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倒不觉得油,反而是忧郁、含蓄的,像把自己的心也跟着小心翼翼地递出来给她,透着些脆弱,招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