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回家
42 回家
严州的站台只有两个,建在轨道两侧。出站口更小,宽不过8米,装了4个闸机,向内看一览无遗。 母亲站在出口大门边,身后是绒羽般堆积的火烧云,她朝英飞羽招手,大嗓门的声音飞过闸机,不住地催促她:“莺莺,快点呀!怎么这么慢!” 英飞羽紧绷了一瞬,为母亲失礼的大嗓门感到尴尬,很快又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机场航站楼,没有人用促狭的目光审视她的母亲。 窘迫的念头在刚诞生时就消失,英飞羽松了松肩头,挤出笑脸走向母亲。 母亲接过她的行李箱,再把她的羽绒服抱在怀里,英飞羽身上所有的负重都交付出去,走得却比母亲缓慢。 于是母亲走两步,回头念她:“快点快点,再晚点要天黑啦,你爸爸车开得烂,等会儿都下班了路上又得堵半天。” 没有耐心的年长女性,嘴里絮絮不停,英飞羽找不到打断的气口。她实在不想听那些翻来倒去的话,在母亲身后问:“堂哥工作适应了吗?” 母亲的话停住,自然而然转换方向。 “都半年多了,能有什么不适应。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北京不一定好,他回咱们严州的厂里踏踏实实干,每个月也不少拿钱。你再看你,每个月东扣西扣,还剩多少钱?” 这些话也不是英飞羽想听的,但她懒得换新话题。 停车场很近,几句话说完便走到了。英飞羽坐进后排时,母亲还没说完上一个话题,她夸赞英飞羽离京的决定,并强调“早该这样了”。 车门半敞着,母亲在后备箱犯愁,搭积木似的,寻找能把行李箱塞进去的空间。英飞羽满身倦怠,懒得参与她对空间收纳的执拗,刚闭上眼准备小憩,驾驶座的父亲忽然扔来一盒草莓。 “洗过了。”他说着,连带咳了几下。 英飞羽忍不住皱眉,“你去医院看看吧,咽炎多少年了,成天咳得不难受吗?” 父亲态度如旧,连话都一模一样,“哪有那么娇贵,咳就咳呗。” 后备箱砰地关上,母亲坐进来,听见父女谈话的尾巴,问道:“怎么了,又批评你爸?” 英飞羽扭头,看着窗外不说话。 对她而言,“咳嗽”是个难堪的话题,母亲也明白,因此不再追问。 回家的路很畅通,他们幸运地与晚高峰擦肩而过,车停在小区楼下,外面车道拥堵的鸣笛声才逐渐响起。 英飞羽提行李箱上楼,学区老破小没有电梯,她慢慢地爬,偶尔停下来喘口气。父母跟在后面,惯于爬楼梯,拎着新买的菜和米面粮油,竟然走得比她还要轻快。 母亲途径她,飞快地过去,逗弄的声音飘回来:“在大城市里养成废物啦,莺莺。” 英飞羽不服气,提着行李箱蹬蹬往上赶,气喘吁吁停在七楼的家门口,眼前飘来荡去一片形变的黑雾,好几秒才恢复清明。 “咦?门怎么换了?”英飞羽看着大门,新刷的白墙,新到反光的防盗门,陌生得不像她的家。 春节假期结束时,她从严州去北京,这扇门还是深蓝色铁框镂空防盗门,里面是万年不变的红色木门。 “没什么,就想着把家里弄漂亮些。”母亲轻描淡写,打开门带她进去。 这不像母亲朴素的性子,于是英飞羽望向父亲。 他嘿嘿一笑,嘴唇抿紧压在一起,与她递来“此时不可言说”的暗号。 英飞羽看懂了,暂且放下疑惑,提着行李箱跟进门。没有了静电,羊绒衫下摆盈盈飘动,擦过崭新门框,她惊讶发现,连屋内也是崭新的。 全新的沙发和电视,擦洗到亮成镜面的地板砖,窗帘换成细密的雪尼尔。所有的崭新元素聚在一起,让英飞羽想到一个词:现代。 母亲将这间十五年的老房子,改造得很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