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拂过果树的枝头，天空云卷云舒，零星几颗橘子还在树上，嫩绿的橘叶在阳光下快活地抖动。

    翡雅哼着愉悦的小曲，将满满一篮果实拎回厨房。

    汗珠沿脖颈滑落，阳光照着背脊。

    想到刚刚神父离去的背影，心里浮起一种恶作剧得逞的趣味——不过是好玩而已。

    回到屋内，翡雅换了件朴素的米白长裙，又从衣橱翻找出柠檬黄色的披肩搭上。薄薄涂上一层唇釉，嘟起嘴巴欣赏自己的娇艳，她仔细拢好垂落在颊侧的碎发，然后系上一条丝带。

    远处教堂的钟声缓缓响起，穿过午后尚未沉寂的暑气。万物被一层温柔的金色轻纱覆盖，洗净了白日的浮躁。

    阳光斜照入屋，翡雅起身走进夕阳，影子在石砖地面上拉得长长。

    远方传来几声鸦啼，为一天的辛勤作结。

    经过回廊时，几位修女低声交谈着，衣袍随微风轻飘。翡雅微微点头致意，放轻了脚步。

    教堂里已坐了不少人，翡雅坐在靠前的长椅，阳光穿透彩绘玻璃窗，斑斓的光影落在地上如燃烧的火焰。

    神父站在祭坛前，一身纯白的祭袍，领口高束。颀长的身影、久不见阳光的白皙皮肤，有一种禁欲的美感。

    翡雅心不在焉，听不清楚神父到底讲了什么。愣愣地看着那薄唇一开一合，隐约看见洁白的牙齿，声音像一床柔软的棉被，让人如坠梦境。

    “忍受试探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既经得起考验，必能得到主向爱祂的人，所预许的生命之冠。”

    今天的读经选自使徒书信。

    伊里乌斯垂目念出翻译成通俗语的经文，一如往常温柔的语调，带着沉稳的训诲。他的视线匆匆掠过低头的信众，只需一眼就捕捉到那个身影。

    她换了一身衣服，浅黄的披肩在人群当中格外醒目。

    “人受诱惑，不可说：我为天主所诱惑，因为天主不会为恶事所诱惑，祂也不诱惑人。”

    说到这句，伊里乌斯下意识地抬头，又马上撇开了视线。

    她双手交叠，坐得端正，轻薄柔顺的夏裙勾勒出那婀娜的身姿，低垂到脚踝的长裙遮蔽了那好看的双腿。

    他想起裙?是如何在风中飘扬。

    哪怕他不看她，也知道她正在看着他，有如化为实质有形的视线让他心烦。

    他忽然想起刚刚那柠檬的清苦、橘子的甜美与淡淡的汗味，混和成专属于夏日、低调又诱惑的香气。

    都怪风与夏日，让人浮躁。

    “每个人受诱惑，都是为自己的私欲所勾引，所饵诱??”

    今日的经文一字一句，当头棒喝。

    不可以再想了??

    伊里乌斯莫名地心烦，意识到自己语速变急，他刻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但念出口的经文索然无味，一个字都没有落在心里。

    他清了清喉咙，有人抬头望他。

    “然后，私欲怀孕，便产生罪恶；罪恶完成之后，遂生出死亡来。”

    他想着“私欲怀孕”这个词，竟感到一阵战栗。他几乎能想像她怀着孩子的模样，肚腹微隆、眼神温柔??那是他不应该想像的事。

    他低头看着十字架底下的经文，喉头发干。如果耶稣能从十字架上看穿他现在的心，祂是否也会用钉痕的手指指责他？

    他感觉到强烈的羞耻。那女子甚至没有刻意诱惑，他却因自己rou身的私欲与罪恶，禁不住一再回想那诱人的身体。

    ??这是不可以的。

    “一切美好的赠与，一切完善的恩赐，都是从上，从光明之父降下来的，在他内没有变化或转动的阴影。”

    他们的视线不止一次相交——她的眼睛如此好看，近看似剔透无暇的翡翠，在被风吹乱的金黄长发之间熠熠发亮。

    伊里乌斯告诉自己：这只是对信徒的怜悯、对美的感恩，不涉及诱惑与罪恶。

    但他还是忍不住一再想到她的眼睛、想到她的声音、想到她的??身体。

    ——汗湿的衣领包束不住柔软的胸脯，饱满圆润的半边rufang上结了晶莹的水珠。

    不可以??

    伊里乌斯垂下眼，长长的睫羽遮住了视线。他继续主持礼拜，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如何心不在焉。

    主啊，求祢引导我，不使我陷于试探。

    诗班唱起了圣歌，信徒们起身吟咏《赞主颂》，伊里乌斯依然站在祭坛前，心中默祷着，试图驱逐那些不洁的想像。

    而她还坐在前排，低头唱诗，唇瓣微张，光影落在她的发上如同一圈不真实的圣光。

    这只不过是另一个试探，只要凭着对主的信心，他便能通过考验。

    钟声再度响起，宣告礼拜接近尾声。信徒们低头，准备听他最后的祝福。

    伊里乌斯迟疑了片刻，才抬手画十字：“愿主赐福你们，使你们远离诱惑，行在光明中，直到永生。”

    “阿们。”众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