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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

    

过往



    他问:“你还记得你mama的模样吗?”

    她说不记得。

    “那你还记得什么?”

    她说只回忆起她开车的背影。

    “她载着你出去玩吗?”

    她说不是,mama是想带着她一起自杀。

    楚楷泽屏住呼吸,缓缓开口:“为什么?”

    “她说,她活不下去,希望我和她一起死,可她后来又让我下车,自己开进海里去了。”

    “对不起。”

    “你向我道歉做什么?又不是你干的。”

    那时她七岁,还不懂活是什么,死是什么。

    十岁的楚楷泽却懂了。

    男人喜欢塑造爱妻人设,专一深情家庭和睦,楚楷泽不理解这种塑造得多么细致,他只看见父母如胶似漆七年不痒,自己和meimei关系亲密无间。

    父亲是圈子里较少数自由恋爱结婚的,母亲也很少参加聚会经常陪伴他们左右,母亲并不是全能的mama,甚至她十分笨拙,生活并不能完全照顾自己,但显然父亲喜欢照顾人,从头到脚。

    他也忘记是从几岁开始,家里开始有了争吵的声音,起初他还能捂住meimei的耳朵,后来甚至需要带她躲起来,去树屋去公园,总之不要在家里。

    在外参加酒席社交,他们依旧亲密无间。

    回到家母亲趴在床榻前哭泣,父亲衣服总沾染些陌生的香水味,深夜酩酊大醉躺在沙发上,他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meimei抱着自己的大腿抬眼露出缺少门牙的笑容,他蹲下抱起楚筠花,按住她的头往怀里靠,不让她乱动脖子东看西看,他匆匆下楼把她隔绝在残忍的现实之外。

    最近meimei喜欢过家家中扮演上主人与仆人的关系,

    扮演前者她起身叉腰,对着他趾高气昂,说话漏风:“现在本小姐想要SHER红茶,一分钟之内给我端来。”

    “本小姐的衣服脏了,快去给我洗了。”

    “啊你这个戒指不好看,换一个换一个。”

    扮演完主人,她也强行和他交换位置想要当仆人。

    “尊敬的哥哥,你想要什么?”

    “天呐,是我的错,竟然把这两个记错了。”

    “请不要惩罚我,请不要怪罪与我。”

    “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说得都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那是的他就知道自己的meimei是个小天才。

    “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站在楼梯旁,meimei缩着脖子谨小慎微,手中的冰淇淋藏于身后,又后知后觉把它赶紧放回冰箱里。

    “对不起对不起。”连鞠了好几次躬,匆匆离开他眼前,他下楼打开冰箱,冰淇淋躺在冰室中,他沉默了半秒拿出来丢在垃圾桶里。

    这是父母离婚分居后半年,第一次见楚筠花。

    一个胆小如鼠,卑微胆怯,穿着廉价的衣服鞋子,竖着马尾辫的女孩,那不是他的meimei。

    他的meimei是全天下最美丽可爱的女孩,喜欢穿裙子梳公主头,发饰项链手链每天都不重样,她脾气暴躁野蛮,生气起来十天八天也不理人,懒洋洋什么都需要他做……总之她绝对不会低头,甚至道歉,像小偷似的偷偷摸摸。

    最后一次见楚筠花,他只下楼过一会儿就匆匆回卧室,她见到他立马起身打招呼,他不回应又不安地坐下,他注意到她挣扎的姿态,他心中无端起怨气,他不知道自己在怨恨谁,抽丝剥茧发现恨了所有人。

    父亲,他为什么要同意和母亲离婚,把他们隔开。

    母亲,她为什么把meimei照顾得如此差。

    meimei,你为什么要叫楚少爷,你明知道我是你哥哥,我是你哥哥,你只能叫我哥哥!

    楚楷泽,你为什么这么懦弱?!

    直到meimei强行挡住他的去路,心中的不干与委屈才消散一点。

    她眼睛笑得弯弯的,黑曜石般亮亮的,说话低声下气竟然是为了讨好他。

    “楚少爷,我今天带了冰激凌已经放在冰冻室了,对不起,上次不经过您的同意偷拿你的冰激凌。”她说得流畅像背课文,是母亲教她的吗?

    是母亲教她低声下气地说话,低声下气地做人吗?!

    他皱眉上下打量她,心中感到无比荒唐恐惧,仿佛眼前是披着人皮的鬼。

    她又补充,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我这次不会再偷拿了,你不用把它们丢进垃圾桶里。”

    “我要做什么关你什么事,你要拿就拿我不在乎。”

    他的声音有点大,吓着了她,眼泪花一下冒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擦去,她便立马擦去,低着头不吭气。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巴比脑子快:“别让我再看见你,你不是我meimei。”

    他也知道说错了话,立马转身绕开她躲进卧室。

    离婚两个月,他只见了两次,第三个月母亲和meimei没来,那声对不起他排练过很多次,他还想说无论如何她都是自己的meimei,什么冰激凌,只要她想要他愿意付出一切。第四个月第五个月,一年过去了她们再也没来过。

    深处的煎熬再也无法压制,他跑到父亲面前询问,得到的答案却是:“半年前车祸去世。”

    “谁做的?”

    “你还是小孩,听不懂这些。”

    “我不小了,请告诉我。”

    “你只要知道她们母女俩不想见到我们,恨我们就行。”

    他完全被这句话吓住了,仿佛比去世的事实更令人胆战心惊。

    小时有些亲戚调侃他们是连体婴儿,随时随地黏在一起,他不是太明白,母亲则贴心打了个比方,说他和meimei就是动画片里的双生花,一朵死了另一朵也活不下去。

    他现到如今都认为这个比喻十分恰当,他的生命只掌握在meimei手里。他死了,或许从父母离婚,母亲带走meimei开始,那时的他就已经不正常了,管家不止提醒他一次做事不要钻牛角尖,父亲指责他夹枪带棒,命令他脾气收敛别没大没小。

    没人可以命令他,在没有人可以使唤他,他叛逆得很彻底,他上了当地最差劲的高中,成天与混混厮混,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样样来,纹纹身打耳钉,进派出所也是常事,学不上试不考,家族也是早早放弃他。反正他才不在乎,狗屁人情世故狗屁处世之道狗屁绅士风范,不过是权贵苟且,他要的最渴望的早他妈没了。

    高三他谈了一个高一的女生,她的眼睛很像楚筠花,他很喜欢吻她的眼睛,除此之外他不和她有任何亲密接触,后来女生性格太无聊他就提出分手,也是那天父亲说出了车祸的真相。

    人为制造的意外事故,凶手是企业对家,父亲指着照片上的男人。

    仇恨重塑了他,他又花了一年学习上考上大学,他现在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获得家族信任拥有考核资格,但他太迫不及待了,大一那会儿就布局让对方也死于车祸,可报完仇他还觉得心空落落的,他又去尝试恋爱。

    赵乔雅说:“阿泽,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对吗?你只是想借着我躲避些什么,那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当时笑着摇摇头,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

    楚寒松是个没有边界感的小孩,看不惯她,便要硬生生要拆散他们,他十分配合小孩的计谋。

    其实赵乔雅也不喜欢他,他们只是太孤独太迷茫,抱团取暖罢了。

    大二父亲中风瘫痪,他预计治疗个十年就能完全恢复。等到通过考核层层加码,博弈与计谋已经融为他的身躯,大家都说他是阴险狡诈的笑面虎,其实高估他了,他只是不知道除了笑还要怎么面对那群狼子野心。

    等真的坐上位置已经是三年以后,他不愿去描述自己连轴转了三年,他自己都认为那是无比痛苦的三年,权力蒙住他的双眼,meimei都只能占领他生活的一角,也是冰山一角。

    他还要分出几分心神关注楚寒松和楚觅娴不要误入歧途,楚寒松总吐槽他是控制狂,楚觅娴说他神经病,他又何尝不想让他们去死。

    他从不期待他们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因为任何惊喜任何成就他都不感兴趣,他们唯一做对的两人动静太大,引起他的注意。

    他第一次庆幸自己的尽职尽责,背调楚寒松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宁囡。

    他不相信父亲查不到来龙去脉,查不到母亲和meimei过着怎么节俭的生活,查不到楚筠花没有在车上,查不到她在福利院被人领养,查不到她改了名叫宁囡。

    难怪他心空落落的,原来是复仇还不够彻底。

    他几乎是看完报告的同时打了通电话,吩咐不再进行治疗,就让他命吊一口气,尊严与权力都在大小便失禁下灰飞烟灭。

    当他战战兢兢出现在她面前,他不由得想起报告里说由于车祸创伤,她记忆只停留在车祸时,医生说是由于之前的记忆太痛苦,患者不愿意主动想起而导致的选择性失忆,但可能在之后会以梦境的形式回想起片段。

    记忆为什么痛苦,她会不会想起来,所有的疑惑他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有可能这辈子也找不到答案。

    “我说你一把年纪就去床上睡,眼里都没神了,别跟着我熬,我可比你年轻四岁,你斗不过我的。”

    女孩侧着头,语气夸张,眼底夹杂轻蔑和得意。

    楚楷泽也笑了,双眼涣散,观赏一出迷人的幻境:“我斗不过你。”

    “好啦去睡吧,都成复读机了。”她强硬捞起他胳膊,对方配合地起身,她不知道他重心不稳是不是真的,但她的确闻到对方嘴里的酒味。

    “你要这样抱着我睡觉吗?”两人纠缠在沙发。

    “不可以吗?你不喜欢我抱你吗?”

    又是这样,楚楷泽的读心术又来了。

    “好的,十万个为什么先生,你可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重。”

    对方不闻,执着自己的问题。

    “好吧,我承认你的拥抱很舒服,我很喜欢,但男女授受唔!”

    她僵硬地锁在他怀里,过了几分钟不见他离开才察觉到他睡着了。

    两人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像两枚完美嵌合的拼图。他将她整个拢在自己怀中,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和呼吸时身体的微微起伏。她的头枕着他的手臂,手抽出来犹豫地抚摸他的后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彼此交织的体温和绵长的呼吸声,一种无需言说的安宁与满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可以当你一晚的阿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