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副本一·无垢之笼：告解无罪

    巨大的管风琴再次优雅鸣奏,血腥浓稠的死亡序曲，响彻华丽宫殿，壁画的鸟群惊起环绕这座洁白鸟笼内部。

    原本洁白的地面献血浸染，滑腻、猩红缓慢流淌至众人脚边。

    这轮被选中的是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依旧是似有可无的申辩环节，还不等“罪人”发出声音，下一环节就进行不容置喙的审判，六翼神祇漆白眼珠透出浓郁堕色，看起来石质冰冷的唇掀起一抹可以称之为笑意的弧度。

    「许镇，罪名：饕餮」

    判词落下的瞬间，名为许镇的沉默羔羊悍然起身，像条孤狼奔入崖峭拼尽全力。

    神祇似乎被这出乎意料又徒劳地举动取悦，祂停下问责判罚，手中光刃凝聚。但很快，祂就面凝无色，雕刻的洁白躯体仿佛停滞。

    鸥集他们视线紧跟着这名受审的“罪人”，他不是想逃跑！但他的目标是告解椅，一屁股坐上告解椅，椅背顶端的狮鹫兽立即张开鎏金扶手紧紧环抱来者的腰。

    许镇像是封闭了千万年才第一次接触氧气学会呼吸，极速泵动的心脏隐隐发疼，额角冷汗这个时候才滴落起伏不断的胸膛之上

    狮鹫兽职责本能地抱住他，随即又讶异地瞪大兽眼，鎏金的瞳珠鼓鼓胀胀，紧紧盯着犹在喘息的人。

    狮鹫兽第二次提出同样的问题：「你？也需要告解？」

    告解，他要做什么，此刻已经十分明了。但没人知道他的用意。

    这里没有教父或主教，也不需要跪在他们面前，省察罪行需要详尽告明所有行径。而许镇终于撩起眼帘，他头颅微侧就那么睨过去，冰冷的视线自下而上侵犯狮鹫兽。

    “我虔诚祈祷，但我无罪告解，我的无知是否也是罪恶？”

    一直隐在人群中的许镇，最先意识到狮鹫兽告解椅的不同寻常，早在众人探索这栋纯白建筑开始，从那个中年男人误坐告解椅的那一刻狮鹫兽那句‘你也需要告解？’他反复品味。

    直到见证两轮残酷审判后，他听见狮鹫兽低低自语：「身前空白，罪在哪里？」他品出一丝可能性。

    但理智之下不祥的预感疯狂涌来。命运从不给人充足的准备，他果然被挑中成为新一轮的受审者。

    没有时间了！他就赌这一丝可能性！

    忏悔应发自内心，他亦不掩饰内心地想法，质询的口吻犹如刀锋。狮鹫兽被那凝视死亡般的视线灼到，可怜嚅嗫：「你应该坦诚地陈述你能记住的罪过，首先告明最难以启齿的重罪。」

    然后再深刻反省自己的罪行，真心诚意地意识到罪过所带来的后果，并决心彻底悔改。它把这后半句咽了下去。

    这个人类说得对，他无罪告解。并非自认无罪，而是无法有罪，他没有记忆。

    每个人类的身前应负载罪与善，告解之人如有谎言，狮鹫兽会立即识破，戳穿，静静等待父的决断。

    但是这些人类没有，他们的身前一片虚无。

    在狮鹫兽眼中，这里每一个人类的身前都是一片空白与茫然。它既看不到这些人类的罪恶缭绕，也看不到善的形状，迷雾的过去和难以窥视的未来。

    "我没有记住的罪恶，也无法言明悔过。"

    每一个群求忏悔的人未能省察到或省察不清的罪行，以及因自身而犯的罪行，都恳请主教或神父一一予以宽恕。

    但是许慎没有，他的经历和良心，都不能呈上证据，失去记忆，是他最大的依仗。

    对于自己的行径无知，这是否是罪恶？

    他直面天使，仰头笑得放肆：“没有记忆的容器，要如何装载罪名？”

    一直立在圣父掌心的六翼生物一直未有动作，此刻也不开口。灰白冰冷的石质眼珠，几乎是钉在男人脸上。

    许慎强行中断审判，六翼天使也没有进行下一步。双方陷入诡异的僵持，似乎有一根隐形的悬而未断的线横他们中间，随时可能会崩断。

    狮鹫兽陷入长久的沉默，仿佛恢复了石化，但它也没有松开环抱男人腰身的鎏金扶手。

    男人犀利的反问，终于拉缓六翼审判单方面的碾压局势。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隐隐压制六翼天使的征伐。

    旁边围观的鸥集等人看的分明，那个男人坐在告解椅上，天使竟然停止审判，不，那个人形的六翼生物没那么耐心宽容，祂应该是无法审判，否则不会容忍男人这般的硬气狂肆。祂明明那么轻蔑人类的卑贱。

    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审判的流程不能违背，这也就是为什么天使明明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却坚持给每个受审者自辩环节的原因。

    需要遵守审判的流程。

    但是那个打断审判的男人，明显抓住了破绽，他豪赌一把，狮鹫兽可以辨明每个人的罪、善、以及谎言。赌狮鹫兽告解椅作为告解忏悔坦白罪行的媒介，亦是审判中自辩的替代品。

    现在狮鹫兽迟迟没有回应，审判无法进入下一环节。圣洁的六翼神祇身边的光晕愈发变得刺目暗沉。

    大家能从那六翼石雕之躯上看到赤裸裸的杀意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