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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田園荒後 尚徵苗

    

第四十八回 田園荒後 尚徵苗



    阿德渾渾噩噩,高燒不斷。

    截斷的雙腿上,肥蛆啃咬腐rou,而他卻是毫無知覺。

    阿德被關在一間隱密地窖,身旁死屍盡是同船漁夫,而船長林叔,更是首日便被拖出此處。也不曉得這些人到底要這麼多屍體何用,且竟敢犯下如此惡行,都不怕仙神在看,官府在管嗎?

    他恍惚醒來,又昏昏睡去。

    偶有聲鬧傳來,偶有震動搖晃,時而粉塵激揚,時而萬籟俱寂。

    忽冷忽熱,冷至全身顫抖,搶著屍衣遮蓋,熱至渾身躁汗,只求一口涼水。

    每每地窖見光,便會有幾具遺體被抬出,而隨著周圍死屍越少,阿德也越漸虛弱。

    不曉得過了幾個日幾夜,若不是阿德還會在夢中瞧見鰻兒與鰹兒的臉龐,他早就想咬舌自盡,免得再受折磨之苦。

    但即便他的身子再硬挺,在無醫無藥,無食無水之境,也終是走向彌留。

    忽地,窖口猛然掀蓋,幾位大漢利索跳下,把剩餘兩具屍身,連同阿德,一併抬出。

    久未見光的阿德,只覺雙眼刺痛,斷腿碰撞更讓他張口慟呼,卻又驚覺嗓乾啞而無聲。待稍適應,微張眼瞼,入目之情,便讓他再難閉眼。

    小院中庭,幾具擔架並排而列,架上屍體畫滿符咒,佈滿法器,周圍則塞滿魚貨,塗滿粗鹽。腥味刺鼻而昏腦,怵目驚心而慌神。

    一人唸咒,屍浮空而起,那人身著紅衣繡金花,宛若慶婚,脂粉厚,舉手妖嬈,抬足輕,卻顯是男兒身。

    一人畫符,盡書遺體上,那人黑衣肅穆持狼毫,酷似判官,無血色,舉止呆板,下手重,劃滿阿德全身。

    懸空屍上亮起紅紋,咒聲放大,聽得阿德腦痛欲裂,紅衣妖男在屍下跳轉奔騰,仰頭呼喊,狀若瘋癲,那咒似歌似曲,紅光閃,天光晃,燿如光,亮如火,又在猛一瞬,燈暗。

    屍解。

    軀塊散如粉,鮮血綻開四射如瀑,紅液幾乎逼至阿德眼前,轉瞬又內縮吸凝收成圓珠,粉塵飄散而下,血珠溶旋滯空。

    阿德乾嘔,膽汁吐一地,勉強喘氣,卻怕吸入屍粉,趕忙以手掩鼻,狼狽不堪。

    黑衣判官拖動另具屍體至院中,紅衣妖男雙手虔誠接捧自空中落下的血珠,珠漸轉漸小而暗赭,小至能納入魚腹中,兩人將珠塞入醃魚,再將魚放置竹籃。

    阿德此時再看那一籃籃魚貨,頓覺暈眩,那些究竟是魚?還是人?

    不待多想,一僕匆匆跑入院中,在兩人面前止步欠身,低頭稟報。

    「剩三個,再擋片刻。」三人朝阿德看來。

    僕役領命,快步離去。

    「快。」黑衣判官下令。

    於是紅衣妖男再度吟唱,紅光又起。

    若阿德還有幾分力氣,此時正是絕佳的拖延時刻,只要干擾一二,或許便有一線生機,解開院中困境。

    阿德看著斷腳,映著猩紅,雙拳漸漸緊握。

    握緊雙拳的不只是阿德。

    院外,偏殿外,偏殿旁主殿外,主殿前廣場外,廣場邊大門外,聚眾百人,群聚喧鬧。

    天險派弟子rou身組牆,攜手串連成列,村長領頭對峙,地痞流氓在旁叫囂,外圍又有捕快警惕環視,控制衝突。

    「放人!」

    村長高舉雙臂,他喊一句,身後村民便跟隨大喊一句。

    「放人!」

    丑鼠藏在人群中,身旁是鰻兒與其母,他看了滾刀堂的幫眾一眼,又回首瞧了衙門捕快,這兩處分別有卯虎與亥龍安插的內應,此舉調動了兩方地支來援,已是他眼下能做到的極限。

    「開門!」

    村長義憤填膺,黝黑之臉盡風霜,顯是日曬過度,身型乾瘦雙腳橫踩,顯是跑船習慣所致。雖已不再出海,卻仍是小港村的砥柱,再加上那位失事的林船長,其實是他的姪兒??

    「開門!」

    堂主在旁搖旗,一臉橫rou油光,赤著上身,露出背上刀疤傷痕。本來他是萬萬不會蹚這趟渾水的,地方小堂口可以在村里作威作福,但絕不能得罪一方鄉鎮之首的仙門。可那漁船上下十二口,共有八人欠著堂裡貸息,就連那艘船,其實都是船長跟他們滾刀堂借的。

    不過,最重要的是,衙門線人傳來的情報透露,天險派掌門已外出鄰縣,且派中有顆仙丹,能讓凡夫一夕躍入龍門??

    只要能讓他踏入仙境,那就甭管什麼滾刀堂了,就算縣府衙門他都能橫著走。

    談到縣府。

    衙門捕快此次出動了兩班人馬,煙鯊縣已是許久沒有如此大案,久到當縣民擊鼓申冤時,讓知縣差點都忘了該怎麼理案,若不是有師爺在旁提點,這位靠祖輩餘蔭上任的縣太爺,還真差點在眾人面前鬧了笑話。

    好在終究是派了林捕快,領了二十人,騎快馬,持鋒刀,趕來天險派山腳,下馬上山,才剛抵達,便已看到雙方在門前對峙僵持。

    「林隊。」天險派長老一臉痛惜,糾結得讓皺紋擠成團:「萬託,莫讓這些愚民擾了掌門仙人清淨。」

    林隊正客氣道:「我也不想,但上頭有令,還是得探查一番。」

    稍微欠身的長老飛速變臉,挺胸倨傲且仰鼻:「可想清楚了,真要得罪天險派?敝派掌門可是貨真價實的煉氣仙人。」

    林隊正面色一沉,維持禮數,掏出公文:「此為查緝令,請姚長老開門。」

    姚長老盯著林隊正,又掃視他身後的一群捕快,彷彿要記清所有人的面龐,最後才回首,低聲對弟子吩咐。

    姚長老移步,往列牆弟子與村長中間走去,林隊正率眾跟著天險派弟子繞過人牆,走向大門。

    「各位鄉親父老,聽我一言。」尚未走至中央,姚長老便高舉雙手,吸引眾人目光:「林隊正將率領衙門捕快進門搜索,真相很快就能大白!」

    群眾視線隨著姚長老的大喊,移往那推開僅一人能過的門縫,再看向魚貫而入的捕快背影。

    就在姚長老以為控制住局面,並走到村長身前時,堂主身旁的心腹突然靠在他耳邊輕聲道。

    「機不可失。」

    堂主雙眼一瞪,牙一咬,從村長旁閃出,弓箭步一跨,圓雙臂一推,一招隔山打牛全力使出,頓時將兩列人牆撞開,眾人震驚譁然,姚長老正欲大喊。

    堂主卻搶先高呼:「郎兒們!衝!」

    牆裂一道,攜手一分,便無法再阻攔滾刀堂的衝撞,本來不過是兩人斷開,瞬間分崩離析,盡數推散,吵鬧的人群更將姚長老的喊叫給淹沒。

    搶先衝上門的堂主,大力一推,將木門完全撞開,一入眼,便是殿前大廣場,林捕快等人朝著左方側殿前去,堂主看心腹朝著右殿點頭,立馬領著跟上的郎兒,往右方急奔。

    門前頓時亂成一團,大夥想著法不責眾,加上村長一時也控制不了秩序,於是村民便亂哄哄的跟隨搶踏入門,接著便朝中央最大,最醒目的主殿跑去。

    當眾人擠在門前時,百餘人看似不少,但入了天險派三殿五門,便如泥牛入海,零散星落。

    姚長老怒極扯嗓,讓眾子弟分成兩隊,別去擠大門,直接翻牆去追滾刀堂幫眾與小港村村民。

    起初丑鼠抱著鰻兒,隨著人群衝上主殿,林小娘也緊跟在後,村民們幾時看過這般仙家宮閣,殿內莊嚴典雅不說,焚香裊裊,圓柱林列,更顯氣度非凡。有人瞬間清醒,惶惶不安,也有人更加慌張,四處亂竄,群找親友,還有人跑得較慢,直接被天險派弟子追上後,按壓在地。

    丑鼠左右環視,閉眼張鼻,嗅了嗅,睜眼舉步朝偏殿疾行。

    「大夥冷靜!」村長踏入主殿,朝眾人大喝。

    林小娘回首看了一眼村長,隨即又跟上丑鼠,朝著側門追去。

    丑鼠跑幾步,嗅幾下,鰻兒時不時還拍醜叔頭頂:「快點!再快點!」

    地支早已暗有默契,亥龍牽引捕快朝最森嚴的左殿搜查,卯虎教唆幫眾往最富麗的右殿尋跡,而他們則趁著村民掩護,往穿過主殿,往後殿窺探,不管何處,只要尋到屍首,便算功成。

    「是阿爸!」鰻兒突然伸手上指。

    丑鼠抬頭,看見阿德頭顱在簷上浮動,認準方位,朝後院狂奔。

    未到院,先見紅光。

    甫踏門,黑影襲來。

    迎來的一張蒼白臉孔在丑鼠面前迅速放大,他臉頰上的紅瘀甚是醒目,丑鼠閃身,順勢放下鰻兒,再彎腰猛衝,攔腰抱住黑衣判官,撞入院門。

    鰻兒在地上滾了兩圈,爬起後,也跳入院裡。

    紅衣妖男在院中唱曲。

    阿德在半空中身紋放光,宛若大紅燈籠,高高掛。

    鰻兒正想跑上前,卻被身後一雙手給抱住。

    阿德看著妻子攔下鰻兒,開口道了聲抱歉,也不知她聽不聽得到??

    然後對著鰻兒微微一笑。

    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