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8）（完）
撞鬼（8）（完）
43 季临直勾勾地盯着店员，嗓音干涩：“你认识我？” 店员的表情有些诧异：“当然认识了，您以前不是经常来店里买花吗？” “我还记得您女朋友最喜欢樱花，可惜今年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店员的嘴唇一张一合，不停地说着什么。 季临无法理解那些简单的字眼。 他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他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 季临痛苦地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店员的语气变得焦急，“季先生？” 季临抬起头，眼神惊慌而迷茫：“我上次买花是什么时候？” 店员回忆了几秒钟，答道：“好像是去年春天吧。” 是季临生病之前。 季临隐隐约约地意识到—— 他触及到了那场大病背后的真相。 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44 季临跌跌撞撞地回到小区。 他直接闯进物业管理处。 季临抓住一名值班人员，近乎神经质地喊道：“快帮我查一查，五年前淹死在浴缸里的租客叫什么名字？” 值班人员把季临当成神经病，险些报警。 他们辗转联系上季临的房东，在电话里交谈了几句，对季临道：“那位租客姓丁，名叫丁雅南。” 季临白着脸道：“不对，不对，不对！” 名字对不上。 而且，新闻里写得很清楚，租客是割腕而死。 可他最后一次见到朱朱的时候，她的手腕上并没有疤痕。 他搞错了。 公寓里住着两个女鬼。 浴缸里的是丁雅南，趴在他背上的是朱朱。 他被丁雅南选为替死鬼，险些丧命的时候…… 是朱朱救了他。 45 季临想起一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他无视那些异样的目光，从步梯跑到三楼，冲进公寓。 季临颤抖着手，打开电脑，进入steam的游戏列表。 他随便启动一款双人游戏，看到主页面那里，站着两个可爱的卡通小人。 男孩子穿着白T恤和运动短裤，头上顶着自己的名字—— “珠珠的阿临”。 女孩子穿着简洁的白裙子，头上顶着自己的名字—— “阿临的珠珠。” 游戏时长：十五小时。 全收集，全成就。 季临眼前一黑，跌坐在地。 他找回了那段被自己丢失的记忆。 无数过往像泄洪似的涌入脑海。 伏在背上的红衣女鬼不叫朱朱。 她叫何珠。 是他的女朋友，是他的未婚妻。 46 季临和何珠是高中同学。 他们早恋、异地、同居，打算在相爱第十二年的春天，步入婚姻殿堂。 出事的那天早上，季临像往常一样，给何珠准备好早餐。 他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又亲又摸，黏黏糊糊地问：“你今天不是调休吗？准备做什么？” 何珠笑着回吻他：“上午去取婚纱，下午回家看看爸妈。” 季临道：“要不改天再取吧？我陪你一起。” 何珠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何珠向来独立。 季临见她坚持，便不再多说。 他把她放回被窝，在眉心轻轻亲了一口，笑道：“那行，我晚上给你做番茄烤鱼。” 还没等到下班，季临就再次见到何珠。 她在取婚纱的路上，被一辆违规闯红灯的卡车撞成重伤。 她的胸骨几乎全碎，身体里涌出的血液将雪白的裙子染得鲜红。 季临不顾科室主任的劝阻，加入这场抢救。 他在学校品学兼优，临床学习这几年，积累了丰富的手术经验，将上百名患者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他留不住自己的爱人。 何珠死在季临的怀里。 她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年轻的身体一点点变冷。 季临大受刺激。 他自杀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的时候，吞下一整瓶安眠药。 自我保护机制开始启动。 他在医院醒来，遗失了关于何珠的所有记忆。 47 季临想起了一切。 他扶着剧痛难忍的额头，像一具行尸走rou似的往外走。 甜蜜与痛苦交织，过去与现在穿插。 他把何珠与朱朱的形象融合到一起，疯疯癫癫地又哭又笑。 季临回到他和何珠的住处。 他们在这里同居了五六年，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浓稠的情感。 书架上摆满书籍，有季临爱看的小说，也有何珠喜欢的随笔。 季临拿起桌上的双人合照，擦去镜面上的灰尘，开启那段被自己封存的幸福过往。 他抱着照片大哭，哭得浑身脱力，瘫软在地。 48 季临还想自杀。 何珠刚投胎一个月，他动作快一点，说不定可以和她再续前缘。 季临整理着何珠的遗物，准备带几件下去，留个念想。 他找到了何珠的笔记本电脑。 何珠生前从事教育行业，工作很忙。 季临经常帮她收发邮件。 肢体记忆复苏。 季临登陆何珠的电子邮箱，在草稿箱里，发现了一封告别信。 她写给他的告别信。 49 阿临： 真希望你永远不要发现这封信。 你能想起邮箱密码，说明你已经找回了那段有关我的记忆。 这对你而言，不是好事。 你又想自杀了，对吗？ 阿临，我最放心不下的，除了父母，就是你了。 我的执念过于强烈，以至于变成女鬼，阴魂不散地跟着你。 阿临，我希望你早睡早起，勤加锻炼，多吃蔬菜和水果，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我希望你开始另一段感情，拥有真正的幸福。 所以，请原谅我没有与你相认。 阿临，你我缘分已尽，我没有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我在另一个世界等你。 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够重逢，但不该是现在。 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残忍也好。 你恨我也好，彻底忘记我也好。 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我别无所求。 阿临，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愿望。 请你帮我实现它，好吗？ 你从来不会拒绝我，这次也不例外，对吗？ 临别前夜，珠珠绝笔。 50 季临遵从何珠的遗愿，没有走上绝路。 两天后，他在双方父母的陪同下，来到何珠的墓地。 墓园坐落在山上，遍植松柏，唯有何珠的墓前，种着一棵樱花树。 这棵樱花树开得很晚，仿佛看到季临之后，才肯凋谢。 粉白的花瓣悄无声息地飘落，温柔地落在他的肩头，落在灰白色的墓碑上，绚烂而悲伤。 季临跪在墓碑前，抬起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那张黑白照。 他终于看清何珠的模样了。 她灿烂地笑着，背景是连绵的群山。 季临眷恋地亲吻何珠的笑脸，把一枚设计精巧的结婚戒指，埋在湿冷的泥土里。 樱花树下，葬着爱人的尸体。 葬着一段没来得及践行的盟约。 何珠死在季临最爱她的那一年。 季临终生未娶。 ———————— 正文完。 后面还有三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