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
(一百九十三)
盈歌在旁看戏许久,这会儿才提刀纵马上前,把那些打手都赶下马,叫一个金兵把其木格单独拉出来,好把他们分开绑缚,捉走。 她带的都是铁浮屠精锐,虽未穿重甲,却仍有杀威,盈歌冷眼盯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打手,忽见一人鬼鬼祟祟把手往腰后掏去,立即抽出弯刀,不问缘由砍在他脑壳上。 血浆迸射,视人命如草芥。 一众打手才如梦方醒,终于见识昭宁郡主的手段,她带来的都是虎狼,余下打手哪里还敢说话,唯唯诺诺,两个极怂的尿了裤子,风一吹,站近的同伴都闻得见尿膻味。 大金灭辽,正是国力鼎盛时,蒙古岂能相争,虽说边界拖拖拉拉摩擦不断,可女真已经是北面少数民族的“宗主”,诸部族不得不服。 是以,完颜什古不在意是否得罪蒙古,何况她有理在先,嘱咐盈歌几句,让她把这些人都带回军营,留活口,给衣给饭,不伤性命,然后找人细细盘问关于那个郭天师的事情。 收兵回营,完颜京从后追上来,与她齐头并进。 “阿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懵,一直懵,像一场梦,想来依旧懵,完颜京脑子里搅成浆糊,指望完颜什古给他捋顺喽,“巴图不是个好东西,驱赶就是,可你为啥把他杀了,还,还......” 脑壳要挠秃了,完颜什古瞧着好笑,“二哥,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啊,这个,你,你.......” 卡住,一思考这些弯弯绕绕的门道,完颜京就脸通红,完颜什古知道指望不上,怕她二哥真给憋死过去,赶紧说:“你听到他说了,他是来买茂德帝姬的。” “嗯。” “茂德帝姬是谁?” “对啊,是谁啊?” 赵佶子女多得是,完颜京记得是一窝一窝抓进来,根本不记俘虏营里那些女人的名姓,更不晓得封号,所以抓耳挠腮想半天,仍想不到到底谁是茂德帝姬。 完颜什古暗笑,说:“就是来燕京之后,为给父亲续寿,开坛封的那个圣女。” “哦哦,”恍然大悟,完颜京有点儿印象了,但完颜什古在旁他就半分脑子都不想动,再说也想不到一个女人有何奇特的,“阿妹,这圣女难不成有蹊跷?” “巴图不是说了么,那人想买圣女去做药引。” “药引,嗯,也是。” 既然能为完颜宗望续寿,可不就是药引,完颜京憨憨的,完颜什古兜半天圈子,看她二哥始终不开窍,没法子,“二哥,你仔细想想,我刚把圣女找出来为父亲续寿,就有人来前来收买她,这背后岂不是有隐情?” “混入巴图商队的探子通报,神秘人其实早来到燕京,却不肯露面,宁愿开高价给巴图让他做试探,既然圣女可以做药引,他又急需,那为什么不亲自来?” 开给巴图的价格足够动摇别人,他完全可以出面与金人协商,何必大费周章? 完颜京终于听出点儿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人其实是试探我们?” 完颜什古摇摇头,她也拿不准,巴图知道的明显不多,这人什么目的不好推测,但她有种预感,此人为了赵宛媞,肯定会再次现身。 “二哥,说不定,这人就是下毒谋害父亲的凶手。” “你是说——” 完颜京立即怒目圆睁,便要开骂,恨不得飞去将人逮住,完颜什古连忙按住他的胳膊,“二哥,冷静,我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佐证的。” 随手把黑锅安在人家身上,完颜什古又安抚完颜京,“放心,既然圣女对他意义非凡,我想总有一天,他会亲自来找圣女的。” 鬼青将赵宛媞带到郡主的帐里便离开。 驻地在燕京东,交错分布,大部分是骑兵,比城防营远离燕京些,是以明天才能回去。 不比在府衙,赵宛媞坐立难安,隔一小会儿,听外头没动静,便悄悄走到在门帘处,小心掀起条缝,往外头张望。 火把通明,来来往往都是金兵,越加重了她的不安和恐惧。 仿佛回到被捉去刘家寺的那一夜,野蛮的金兵或用长矛戳刺,或用火把灼烧,暴力驱赶她们这些女眷,像是对待牲畜,故意弄破她们的衣裳,粗黑的手往她们的胸脯乱抓...... 一幕幕,从来不能忘却的侮辱,胸口一阵窒息的闷,压得赵宛媞喘不过气,脸色渐白,浑身颤抖,几乎快要晕厥时,“赵宛媞——” 完颜什古大步进来,一眼望见惊恐万状的赵宛媞,忙把她接在怀里。 “没事的,我明天就带你回去。” “别怕,没人会进来,没人能把你带走。” 一遍一遍地安慰,完颜什古心疼她的伤痛,体谅她的害怕,同为女子,她知道赵宛媞需要什么,尽量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 “赵宛媞,我不是他们,”低头去吻她的耳朵,虔诚地,“放松一点,没人敢伤害你,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 赵宛媞死死拽着完颜什古的衣裳,满头冷汗,仍是颤抖不止,好久,才终于泄气一般,软绵绵扑在她怀里。 “阿鸢~” 声音暗哑,痛苦如刀剜心剖腹,一场灵与rou的撕扯,叫她筋疲力尽。 “我在。” 完颜什古将她抱起,走到木头搭起的矮床边,轻轻地放下,自己则跪在毡毯上,用手擦去她的汗水,目光伴着怜爱和心疼,“可好些了?” “嗯......” 至少挣脱了梦魇般的回忆,赵宛媞虚弱地说不出话,完颜什古忙从身后解下水囊,里面有新煮的奶茶,“喝一口,你会舒服点的。” 赵宛媞顺从地接过,奶酥茶甜丝丝,并无腥味,十分暖身。翻涌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喝了好几口,把水囊还给完颜什古。 “明天才能走么?” “嗯,很快的,你安心,这是我的帐子,没人敢来。” 军营里多数是男人,但女真族久居关外,尚无中原那般严防死守的男女禁忌,完颜什古有郡主身份压着,征伐无情,战功赫赫,处置手段强横,凶狠毒辣,更无人敢来她帐中作祟。 赵宛媞点点头,知道完颜什古说的是真。 “阿鸢,你——” 欲言又止,赵宛媞看着完颜什古,眼神微微躲闪,今夜她算见识对方杀人,血溅当场,面不改色,如此冷酷,可见当初确实是放过她。 “你想问什么?” 语调温温柔柔,赵宛媞听着,不住耳热,嘴巴一张,居然说:“为什么叫小玫瑰?” 完颜什古先是一怔,紧跟着耳朵guntang,脸颊朵朵红云,竟是娇羞万状。 同样的话语,巴图说出来让她恶心,赵宛媞说出来,却让她心跳急速,脸红耳烫,忙对赵宛媞解释:“没什么,那厮胡扯的,我,我与他从无牵扯!” 生怕她吃醋或是误会。 赵宛媞惊讶地看着她,完颜什古臊得慌,干脆溜了,“我去给你打水。” “......” 方才杀人断首的昭宁郡主,此刻表现却是春心萌动的纯情少女,赵宛媞坐在矮床上发愣,眼神空空,任由胡乱的思绪纠缠——她居然不晓得该怎么应付完颜什古。 以前,当她是个喜怒无常的女子,只要苟安活命。岂料,完颜什古对她越来越好,处处忍让,时时纵容,从阴山回来后,再不压抑对她的爱意和渴求。 生在宫闱的女子都早熟,赵宛媞不蠢,有过一场短暂滑稽,而且荒谬的婚姻,辨得出真心和虚情假意,况且完颜什古的心意坦荡明了。 轻轻抱起膝盖,赵宛媞发觉自己的忐忑,头一次真的为她的情意而苦恼。 若对方是个金人男子,她绝不会有丝毫动摇,无论他多少甜言蜜语,也只是换一个侮辱她的方式,要么死,要么将她视为战利品,纳入后院强行生儿育女。 偏偏,喜欢她的是昭宁郡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包容她的伤痛,体谅她的处境,一次次的安抚,每日细致的照顾,日久尚且生情,赵宛媞非草木,心口逐渐松动,只是——非常罪恶。 时而进,时而退,踌躇畏前。 愧疚和不安交结挽作荆棘,扎得她疼痛,赵宛媞麻木地想,她是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