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没关系

    一切平淡如水又不受打扰的日子，就如路言钧所期望这样发展，然而他却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发现自己放在书房里的电脑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门外，宁知棠正坐在地毯上玩着拼图游戏，怀里抱着一只半人高的泰迪熊，聚精会神到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因素。

    她的眼神依旧透出茫然和几分空洞，整个人都呆呆的，飘忽不定。

    多完美无瑕的表演，路言钧甚至不知道在两人相处这几个月里，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了神智。

    她以为他不知道，在他转身后，她将之前假意吞下的精神类药物吐出。

    她以为他不知道，一次他有事要离开一会的功夫，听见她压抑的哭声响起在浴室里。

    但路言钧没有去揭穿，他宁愿活在这个假象下，至少她会无意识依赖他，不再抗拒他抱着她入睡，甚至会主动寻求他怀抱的温暖。

    即使看出她在装疯，他却不忍心打破眼下这份平静和温存。

    她在演戏，他陪她演。

    “出去走走？”路言钧在她面前蹲下，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长发。

    很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依然是这副不肯说话的样子，却又顺从到像她怀里了无生趣的玩偶，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知道她在等待时机，一个彻底逃离他的方法，可他还是期望着她能够回心转意，期待在这漫长的几个月相处中。

    看到了自己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哪怕她有那么一点点动容，他都觉得自己赌赢了。

    亦或是一只被折翼的蝴蝶已经放弃了挣扎，最终甘心情愿做个标本。

    然而数周后，临近出国的前一天，这份平静终于被彻彻底底打破，她到底是藏不住了，到底是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

    他假意说自己有事要离开一会后，又无声无息出现在虚掩的房门外，却看见一直痴傻的人在摆弄着手机，在给人发消息。

    她的神色格外紧张，眼神早已经不是之前那副空洞茫然、不知所云的模样。

    看吧，听见没有再继续刻意隐藏的脚步声，一张秀丽的小脸上一瞬变得惊恐不安，充满了恐惧害怕，直直地盯着正缓步朝自己靠近的男人，更是下意识把手上的东西往身后藏。

    没了血色的脸连唇瓣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抖。

    他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在他阴鸷的眼神下，不受控制的心脏已经是快如擂鼓，激烈到要跳出她的胸脯。

    墨色的瞳孔如同结冰的湖面，带着似要将人解刨般的寒意。

    “装，怎么不继续装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愤怒，却反而更让人来得恐惧。

    宁知棠的脸色惨白如雪，唇上血色尽失。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他看出来。她明明在他面前装得够乖巧听话。

    路言钧摇摇头，一抹弧度自嘴角划过，是讥诮，是嘲讽、是难过、是伤心。

    即使过了这么久，依旧没能断了她想离开自己的心。

    他无法理解，她永远都会因为一些无关人员来歇斯底里的指责他。

    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成为她放弃他的理由。为了这些人，她甚至可以在他面前假装妥协，委曲求全，低声下四。

    她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深深刺痛他的心，曾经她已经抛弃过他一次，现在又想来第二次。

    路言钧反复思考:“是我不够爱你？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想拼命逃离他？明明他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

    宁知棠也不再伪装，她拿起桌上的药瓶，可笑道:“你所谓的爱就是用这些药物继续控制我，让我持续这种疯疯癫癫的样子，变得神智不清，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依赖你。”

    “好好待在我身边不好吗？”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带她去一个只有彼此的地方，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两人重新开始，两人一房，三餐四季，再生一两个孩子，连给他尚未出生的宝宝见面礼他都已经准备好。

    “我不会跟你去国外的，你死了这条心。”更不会给一个强暴犯、杀人犯生孩子。

    只要她还头脑清醒，哪怕有一丝从他身边逃走的机会，她都会紧紧抓住。

    她话里的决然跟恨意，让他的声音都开始破碎，他明明已经部署好了一切打算带她离开，哪怕她就这么一辈子装傻装疯下去，只要不离开他怎么都好。

    明天就是两人出国的日子，她装得这么好这么真，在她没有露出马脚之前，都让他信以为真觉得两人能一辈子就这么好好生活下去。

    既然选择开始骗他，就不要轻易结束，路言钧的声音忽然充斥着一股无力，“我真的不介意你骗我一辈子，我照单全收。”

    他听见自己发出难以抑制的一声苦笑，一种悲鸣和绝望几乎快把他整个人淹没，心灰意冷的他卑微的只想寻求一个答案。

    “你还爱我吗？”

    “你当真对我再没有一丝一毫喜欢？”

    是从什么开始，在知道自己母亲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后，甚至在这之前，在知道他彻彻底底逼死了自己好友以后？

    宁知棠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对，不爱了，一丁点都没有。”

    她的爱早已经被他对自己的残忍消磨殆尽。

    路言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眼眶已经被红意所浸染，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碎裂，拉扯他的神经，吞噬他的理智，心脏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刃一寸寸凌迟着，以至于他的每一次呼吸带着难以平息的痛苦和颤动，冻僵了他所有动作和思维。

    “你说不爱了？”他喃喃的重复她的话，然而下一秒，他却忽然发出渗人的低笑，彻底疯了，面色一变的同时，蓦然上前，紧紧扣住了她瘦弱的手腕，用力往前拉扯。

    “你不会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放你离开我身边？”

    没了遮掩的手机无处遁形，轻而易举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面色阴寒，躲避她的抢夺时，扫了眼里面简短的聊天记录，和寥寥无几的联系人，被熟悉的人名刺痛了眼。

    “你非要这样？”他都已经打算放过林萧璟，即使男人曾经做过让他无法容忍的背叛行为。

    明明他都打算带她一起离开，远离城市的喧嚣，就这么在他给她规划的巨大牢笼里，一辈子安安静静在与世无争的环境里，跟他相守到老。

    直到两发鬓白，直到彼此的生命因为自然循环而不得不走向死亡。

    宁知棠失控地冲他大喊，另只手不断推搡捶打着他的身体，“你把东西还给我！”

    两人力量上的悬殊从来都是天差地别，在僵持间，她被男人狠狠推倒在床上。

    愤怒几乎占据路言钧整个眼眶，他用另只手死死捏住她的面颊，他没有失控，没有歇斯底里指责，只是说了一句:“你非要这么逼我是不是？”

    哄着他，骗住他，说一句爱他会死？

    沉重的力道几乎要碾碎她的颧骨，宁知棠的双颊更是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失控的力道牢牢禁锢住她，让她无法逃脱，只能死死瞪着他。

    一双被猩红占据的眼，充满了嫉妒和愤怒，同样正死死盯着她，强迫她对视。

    愈发收紧的手劲让宁知棠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哼，她倒希望男人的双手可以再往下一点，不是掐住她的脸颊，而是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再活生生把她掐死。

    他可以做到的，她脆弱的脖颈在他的强势面前是这么不堪一击，只要他轻轻一扭就会断。

    但路言钧不会，他从来不会伤害她，却致力于弄死弄残她身边的所有人。

    一个林萧璟一个宁汐语，原本打算放过的两人，如今他改变主意。

    事到如今他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恨再多一点，如果恐惧和害怕是唯一能把她绑在他身边的理由，伤害她所在乎的人换来她的屈服跟妥协，是路言钧的惯用伎俩。

    落在屏幕上的手指无视女人的抢夺快速敲打了两行字，很快收到对方回复后，已经达成目的后的设备顿时从他手中滑落，被他摔在地上后，零件当即四分五裂。

    破碎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是不是只有这俩也死了，让她彻彻底底一无所有再没什么能让她在意的人后，她才会乖乖愿意跟自己在一起。

    路言钧完全疯了:“好，这是你逼我的。”

    “这一次，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所在乎的人，全都死在你眼前。”

    他冰冷的话像一把铁锤猛地往宁知棠身上一击，敲响她的警觉。

    他忽然笑了起来，让她内心的不安顿时如潮水一样扩散。

    “没关系。”

    “反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你放手，如果不能再爱我，那你就怕我吧。”这样起码她不会再有半点想逃离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