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娅篇-第四十一章
		
		
		
		    
佐娅篇-第四十一章
    这一夜过去,皑兰溪的名声响彻艾拉斯特大陆。    从远东的枯水阁,到极西的阿德拉神权国,到处都流传着他的名字。    多明尼克*皑兰溪,弑神的犬。    随着名声,巨浪般的金钱滚滚涌来。    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多明尼克的治学节奏,接下来的几年他仍旧焚膏继晷地高强度搞研究,并把赚来的钱大量投入雇佣人手抄写研究,在城中四处派发。    在商人、中高层领导和不少平民都得知他做了什么后,他的名声更大了,也更臭了。    伴随更上一层的声誉,更多的刺杀侵入生活。    皑兰溪不得不在维安方面投注精力了。    他在不焚城的居所逐渐扩大加高,在周围邻居都搬离后,他干脆把前后左右接连三栋所有的房子都买下来,依照学塔的样式修筑成了一个小型的塔林堡垒。    维安的压力催生了全新的魔导科技,在这种技术成熟后,多明尼克将它献给了不焚城。    希巴斯汀就是在此时知道的他。    他们在第一次给不焚城安装魔动塔的决议会上认识,希巴斯汀没有告诉莱伯尼兹,但她在暗箱中投下的,是赞成票。    这种能够弑神的力量令她看到希望。    会后,希巴斯汀为了莱伯尼兹岌岌可危的身体状况多次找上多明尼克的门,而以女军官优美的语言功底和游说能力,结果当然是直接被多明尼克赶走了——也是多次。    加之虽然接纳了他的魔导科技,但希巴斯汀并不赞成他的理念,几次会议话不投机,更是在他试图让全城铺设魔导网时投下了非匿名反对票,两犬算是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    但令皑兰溪恼火的不止这只脑子不大好的黑狗。    他在将魔导科技民用化上推进十分缓慢,几次行政决议也屡屡碰壁,学术一徒的顺遂和陷入泥沼的政治图谋对比强烈,时常让他暴躁不已。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带来的是天翻地覆的新时代,这群愚犬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安静地、渊泥兽一样地一个接一个乘上这水晶的方舟,就不必面对接下来的洪水滔天。    苦工都是他在做,这种好事到底有什么可拒绝的?    他们难道看不到吗?    看不到大厦将倾,看不到神明已死?    看不到一切都在凋零,万物都在湮灭?    时代圣人·学城天才·多明尼克·冯·皑兰溪学士背负着全犬人的命运,骂骂咧咧地蹒跚前行。    施政抱负受挫,恰好这段时间对新材料的研究也走进死胡同,在双重堵塞的情况下,他没有直接炸了炼金室就算脾气已经很好了。    佐娅听完前因后果,默默缩了缩脖子,情不自禁地摸了下后脑的疤,同时也在心中为长姐的耿直咋舌。    凶名在外的新时代开创者,上岸先屠神的狂人,希巴斯汀竟然说怼就怼,一点也不讲客气。    牛逼。    不过说起这事,她还以为弑神非常罕见,谁知道走两步就碰上一个。    他不仅把神杀了,还拧成副眼镜天天戴着,让神给自己996,这是何等一只狠狗。    希巴斯汀的简述,这位大天才自然也是听在耳中的。    “愚蠢的庸众,末犬才会趴在地上祈祷拯救。”皑兰溪在她话落后侧头冷笑,手指从宽大袍服下伸出来,再次直指在一旁默默聆听的书之岸。    他的手指修长笔直,在照明有限的昏暗中竟然微微发着白光,那只手比她们的都更“人”,也更“树”,几乎看不出犬类的rou垫了。    “你指望这只苍蝇拯救一切?神明已经死绝了!现在活着的不过都是柴薪在洞璧投下的残影!睁开眼睛看看太阳吧,魔导革命浪潮是大势所趋,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几个抱着衰朽神明大腿的老东西而停止。”    他又看向希巴斯汀,“更不会因为几个脑袋朽烂的狗投反对票被阻拦。”    这句话的单词有种微妙的触感,软糖般他唇齿间被咀嚼过,佐娅还以为他说完就会像个喷头一样把词吐她俩一脸。    而希巴斯汀面无表情地站着,连反驳都懒得。    佐娅摸着鼻子,躲在她身后极小声地吐槽:“……tyrant.”    “WHAT?”    皑兰溪的视线瞬间扎向她。    “没什么,我说你长的很好看。”佐娅比格天使笑。    皑兰溪眯起眼睛:“你对我有意见?”    佐娅连连摇头:“我对你没啥意见。”    她只是对这种纯英雄史诗的春秋叙事有点微小的意见。    秦不属于始皇帝,罗马不属于屋大维,中国不属于毛泽东,美国也不属于林肯。    听闻东拼西凑的传说故事后,希巴斯汀将他的崛起描述为个人的胜利,佐娅完全能理解,因为这种故事最鲜辣,最易于传播,可如果主角本人也将时代的演进全部归功为自己的天纵英才,将不如意的部分归结为民众愚昧,末人横行,那这就是个有明君梦的暴君苗子。    上一个说神明已死的大哲人怎么样了来着?    好像在广场上抱着匹马疯掉了。    那上一个自诩学懂哲人手记,席卷时代的独裁者怎么样了来着?    好像在写了本奋斗励志书以后死在狱中了。    随着想起来的碎片知识越发变多,框架缓慢的建立,佐娅善于整理的天性也开始发挥作用,她逐渐在这个时代里找到了一些和脑中知识的相似性。    见皑兰溪仍旧不依不饶地盯着她,大有她再不说就揪起来脸按进海里的意思,而一旁那个存在似乎不打算干涉,只好安抚性地按下长姐的胳膊走出去。    她走在船边,想了想说:“城南临海的港口街有家做烤串的店特别火,好多狗去排队买,你知道吗?”    皑兰溪的讥讽本来都在嘴边蓄势待发了,让这句天地不着的问话一下噎住,下意识顿住。    “……什么?”    佐娅继续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家店,叫‘黄粉飞飞’,你知道那个店为什么大排长龙吗?”    她又问:“你在广场跳过舞吗?每三个日落有一次自发性的舞会,城中心的大广场上还一直有免费派发的渊泥rou,你知道吗?”    “你有没有买过菜?犰狳花一把这么多。”她比划了一下,“这么一点,就要一颗矿晶,市场上还有游商贩卖自己的血和纤维,后者吃了很通便,所以卖得很好。”    皑兰溪不是傻子。    虽然佐娅第一个问题给他打了个猝不及防,三个问题过后怎么可能还反应不过来。    他双手在袍服下揣起,雪白的大袖遮住紫色绶带,下巴微抬,俯视佐娅。    “红山学士的《群体迷性》第五卷第三章饮食篇第二十节阐释,有五色缺陷的犬类中,少数伴随味觉缺陷,黄粉是五年前从阿德拉传入不焚城的,它能制造原本不存在的第五种味觉,所以广受欢迎。”    “是的,我在广场上跳过舞,事实上一百个小日落前我还在城中广场进行过演讲活动,并在参与群舞时遭到刺杀。”    “最后——榕鱼一条,三矿晶;渊泥rou两掌,一矿晶;一颗五色檀与红花各两矿晶。这是不算调味品,我上一顿饭的原始价格。鉴于我并不喜欢犰狳花,我确实不知道它的价格。”    他从鼻端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没有做过民调?没有了解过世界?”    佐娅叹口气:“那你为什么还会指望用现在这种态度说服你的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