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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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护车开得快而平稳。    薄翼一声不吭贴壁坐着,静静凝视窗外景物飞速掠过。    救护人员正在给薄冀做紧急处理。    薄永峰把那张实木椅子的一条腿砸断了,薄冀的腿就跟着断了,倘若不是后来助理及时赶到,他的肋骨或许还要再断几根。    躺在担架上的人很会忍痛,不管挨打、搬运还是处理,他都没有因为疼痛发出一丝声音。    小小空间里,几乎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    薄翼的呼吸也很轻。很轻。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攥紧了她,连呼吸也给不出多余力气,而她清楚,这些疲惫来源于此刻无与伦比的清醒,可越清醒,就越累。    还会更累的,薄翼知道,还会更累的。    挂好最后的镇痛点滴,医护人员退去一边,狭窄车厢内再无移动的物体,显得又空又静。    宛如凝滞。    一只手,薄冀的左手,轻轻地、虚虚地攥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他的手掌宽大,可以包住整个她的,但他现在只敢抓着这么小小一截。    过了很久,她没有动,他才攥得更紧一些。    薄翼收回目光,低头看他。    经过初步诊断,他的骨折都是闭合性的,可即便如此,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仍交错着大量肿胀和瘀伤。他本来就白,两相映衬,看上去异常惨烈。    “小羽……”薄冀完全攥紧她的手指,“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从被拉开放上担架开始,他的眼睛就不曾离开过她。    她回望他,视线落点却在他眼下的青黑,以及眼里的血丝。    薄翼闭了闭眼。    “我没有生气,”略顿之后,继续补充,“真的没有,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他于是露出一点笑,但眼睛仍然睁着,很少闭眼。    就这样维持着手攥手的姿势直到医院。    推进造影室时,才不得不松开。    复查结果出来,骨折的确都是闭合性的,但创口多,位置紧要,还需进一步处理包扎,并且住院治疗。    薄翼等在走廊外,廊道的窗户朝北,西斜的阳光没什么力道,几乎不怎么落得进来。    人真是奇怪。    早上的时候,她觉得阳光太盛,现在,她又希望它可以再亮一点。    亮久一点。    但时间总会一点一滴过去。    走廊更暗了,薄翼点亮屏幕,盯着空白屏幕几秒,关上,再点亮,再关上,如此往复。    就像一个被判处死刑的罪犯,却并不知晓自己死期,所以期盼它快点来,又害怕它真的到来。    护士的喊话打断了她近乎刻板的行为:“薄冀家属!”    她听到,走上去,随后遵照指示办理一系列入院手续。    手续办结,她把单子交给护士,自己去附近食店打包清淡的饭菜。    一路薄翼紧攥着手机,但它依然没有动静。    打开病房门时,一眼就撞进薄冀目光里。    薄翼顿了一下,旋即回身慢慢关上门,一面解释:“我没有走,只是去买饭。”    薄冀望着她的背影,撑出一个笑,轻轻回:“嗯……我知道。”    这里是特护病房,很宽敞,也只有薄冀一个人。    薄翼架起小桌板,把饭菜放上去,然后开始解塑料口袋。    挂着点滴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一只手腕,声音依旧轻轻。    “我不饿,小羽,你吃吧。”    薄翼转头看向这个人,平静地说:“你拉着我,我怎么吃?”    薄冀的手一紧,接着又缓缓松开。    前厅有沙发和茶几,薄翼没有过去,她拉过一旁的凳子,端着一次性饭盒就准备开吃。    然后,她长久以来煎熬等待着的结果终于到了。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来电显示——mama。    她的手机无声,他们却仿佛被雷音震彻。    静止几秒后,薄翼放下碗筷,起身想要出去。    却被薄冀攥住,紧紧。    他的手是冰凉的,微颤:“就在这里接好不好,小羽?不要去外面,可以吗?”    薄翼没有说话,唯独现在,她不想和他说话。    扯掉他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电话接起。    薄翼轻吸一口气,开口:“mama……”    周女士在电话那边哭,即使她忍着、克制着,薄翼也听得出来。    可她不能说。    “……mama,薄冀没有很严重,真的,你不要太担心。”    “都怪我啊都怪我,我一个当mama的,怎么就没有早点注意?怎么过年的几天就没再多问小冀几句?他那个时候状况已经那么不好了,我怎么就还敢相信他说的没事啊?这样的事情……小冀一个人闷在心里这么久,该得多苦啊?”    周女士到底没忍住,哭出声音。    薄翼闭紧眼,捂上去:“他骂你没有?”一字一顿,咬紧牙关,“薄永锋,他骂你没有?”    静默片刻后,周女士低声说:“没有。”    薄翼不说话。    “骂了……”周女士抽抽鼻子,“不过我也骂回去了,他凭什么打小冀?”    薄翼还是不说话。    知道女儿在心疼自己,周女士转而安慰起她:“乖乖,我没事的,随便薄永锋说什么,mama只是担心你哥哥。”    “……嗯……”    就像她能听出她在哭,她同样可以,于是她一点也不哭了。    “不哭,乖乖,你不要慌,不要害怕,mama明天就过来,今天就麻烦你先照顾下哥哥,好不好?”    “……嗯。”    “好,乖乖最乖了,你们在什么病房,晚上好不好睡?”    薄翼把眼睛捂得更紧。    “好睡。”    “好嘛,你晚上还是要睡觉,明天不要来接我,地址发给我就是,mama自己打车过来。”    “嗯。”    “不哭了嘛,乖乖。”    “没有哭。”    “哎呀,”周女士叹口气,“我都没哭了,你怎么还在哭。”    “没哭。”    “好嘛好嘛,那就这么,”只要电话通着,这孩子就会一直哭,周女士决定结束通话:“mama挂电话咯?你记得跟哥哥带句话,他喜欢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的,mama都支持他。”    薄翼再也憋不出,泣不成声。    “mama……mama……”    “怎么了嘛,怎么还越哭越伤心了?”    “……对不起……mama……对不起……”    周女士流着眼泪莞尔,声音温柔:“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哥哥的错,我们都没错,所以不要哭咯,乖乖。”    久久之后,薄翼拿开捂在脸上的手。    脱力般紧靠在医院冰冷的瓷砖墙壁,她像个找不到躲雨之处又没带伞的人,除了淋着雨任命等它停止,再无别的选择。    在某几个瞬间,她忍不住去想,这世上会不会有永不停息的雨?    如果有人遇到,那该怎么办啊?    薄翼重新回到病房。    没有掩上盖子的饭盒还摆在小桌板上,饭菜已经凉了。    她默不作声走过去,盖上盖子,放回口袋束紧,然后放下小桌板,提着东西放进前厅冰箱里。    做完这些,薄翼坐回床侧,但她没有看薄冀,只是盯着眼前惨白的被子。    不知过去多久。    “你要决定离开我了吗?”他的声音轻得像从天边飘过来。    薄翼抬起眼。    此刻的薄冀没有笑,正静静看着她。    嘴唇微张,她想说些什么,然而喉咙喑哑,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现在,她还无法回答,因为雨还没有停。    垂落眼睛,薄翼结束这场对视。    面前又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被厚重雨雾模糊的苍白灯光,她企图从这片刺目纯白里,找到一个答案。    怎么选?该怎么选?    这一边是一个人一定可以幸福,那一边是三个人可能不会痛苦。    如果是你,宝贝,请告诉我,你会怎么选?